吴孟超和他的225平方厘米战场( 二 )


变形的还有脚趾 。 做手术需要精神高度紧张 , 吴孟超的双脚会不自觉地用力抓地 。 长此以往 , 他的右脚第二根脚趾紧紧地压在大拇指上 , 分不开了 。 他只能穿布鞋或者宽松的运动鞋 , 手术中穿的拖鞋也是特制的 , 右鞋前端部分被整齐地切掉 。
吴孟超的手从小就巧 。 5岁时跟随母亲前往马来西亚投奔做米粉的父亲 , 每天凌晨三四点钟起床 , 拿木槌舂米 。 7岁起 , 他帮家里割橡胶 。 “橡胶树中间有一条水线 , 不能破坏 , 它像人的血管一样 , 是树的营养线 。 割的时候下刀要够深 , 但要适度 , 不能把水线破坏了 , 否则就冒一个疙瘩 , 像长了个肿瘤 。 ”晚年的他有时会记不清前一天做了什么 , 却很爱回忆这段少年时光 , 认为那是自己“最早的操刀训练” 。 他的家里至今保存着一把早已生锈的割胶刀 。
文化大革命期间 , 他曾亲眼见到同事因受不了批斗而自杀 , 抢救时因处理不慎 , 这个同事右手肌肉坏死 , 再也拿不了手术刀了 。 有人扬言要砍断吴孟超这个“反动学术权威”的双手 , 那是他一生中最害怕的时刻之一 。
有人说他“手指上长了眼睛” 。 上世纪80年代 , 第一届中日消化道外科会议在上海举行 , 日本医学代表团的摄制组要求拍摄中方主席吴孟超的肿瘤切除手术 , 国内有人担心“吴氏刀法”泄密 , 他却爽快地同意了 。 手术中 , 他要把长有肿瘤的部分肝脏与周围的正常组织分离开 , 以便切除 , 手在病人腹内 , 眼睛却望向天花板 , 过了一会儿 , 肿瘤就被拿了出来 , 而镜头只拍到了腹腔外的影像 。
肝脏内部血管神经细密 , 吴孟超烂熟于心 , 做手术更多依靠的是手感 。 有学生在他身边十几年 , 依然学不会他的手法 。 护士长程月娥觉得 , 当时吴孟超不怕别人拍 , 是因为他“知道别人拍不去” 。
吴孟超却说:“这技术更多人学去 , 为更多人服务 , 不是更好吗?我的所有技术属于人类 , 我吴孟超没有专利!”
他明白 , 想救更多的人 , 只凭自己一双手远远不够 。 从1979年到2012年 , 他带教了85名硕士生 , 67名博士生 , 23名博士后研究员 。 在劝说本想从事临床的学生丛文铭进行肝癌的病理学研究时 , 他说:“一个医生 , 如果只知道埋头开刀 , 只能成为一个‘开刀匠’ 。 一把刀一次最多只能拯救一个病人 , 而一套理论却能挽回千万条生命 。 ”
他把“医生”放在自己所有的身份之前 。 64岁时 , 他被任命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军医大学副校长 , 分管全校的医疗和科研工作 , 同时兼任原第二军医大学附属长海医院(以下简称“长海医院”)肝胆外科主任 , 可他依然觉得自己“首先是个医生” 。 程月娥回忆 , 为了推掉一些不必要的行政事务和应酬 , 吴孟超甚至会“躲进手术室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