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不合时宜”的胡大一:中国冠脉支架之父的二十年反支架运动( 三 )


其实现在很多时候,我认为不是坏人办坏事,而是好人办坏事。这个非常可怕,一代一代医生就被这么教,谁来拯救医疗?
 心脏|“不合时宜”的胡大一:中国冠脉支架之父的二十年反支架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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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别看现在我反对支架,当年我推广支架的力度是最大的
刚开始,一般医院都没有专门的心脏科室,只有心脏组,归置在大内科下面。中国真正有心内科,是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
最早做心脏介入手术,只有球囊扩张,没有支架。1987年1月5号,我从美国纽约州立大学医学院和芝加哥伊利诺大学医学院进修回来,两年后,我在北大医院筹办了一次介入手术的演示。那也是长城国际学术大会的第一次会,那时候还叫长城国际培训课程(International Greatwall Training class)。
当时我请了4位外国医生。其中,一位意大利籍、在美国工作的医生做了中国第一台支架手术。当时我们还借了央视的直播设备。
不过,那时支架手术只做了这一个,就叫停了,因为我认为不安全。
当时未再做是因为当时预防支架血栓的药物仅有阿司匹林,尚无实现“双抗”(抗血小板)的另一药物,而只好用抗凝药华法林替代。
所以我选了一个最简单的病变,只为演示一下这个技术是可行的,但随后,我强烈建议不要再做。
等到1998年左右,出了防止血栓的“双抗”药物氯呲格雷。金属裸支架才开始广泛使用。
那几年,我不认为有人比我推广支架的力度更大。
当时北大医院一年只能招生两次,一次只能招4个人培训。我就离开北大医院,到了北京朝阳医院。我们面对全国免费招生,来者不拒。
我每天晚上讲课,白天做手术示范,谁都可以听。来参加培训的医生都住居民楼的地下室,生活很艰苦,大家就像到延安上“抗大”一样。那时,医生都知道只有朝阳医院是放开学习的,在其他很多医院,医生观看一台手术要交5块钱——那时候钱还挺值钱的。
现在全国各地,至少北京半数以上的心内科主任都是我学生——就是那时在朝阳医院培养出来的。
我反的是支架滥用,我不反支架。我反倒是中国第一个大力推广支架使用的。那些年,我最早建立了急性心肌梗死“绿色通道”和胸痛中心,强调“时间就是心肌,时间就是生命”,让支架救了很多心肌梗死病人的命。
到2008年奥运会前夕,我发现支架不适当使用比较常见了。当时有个在我这里进修过的医生,业内传说他创造了新纪录——给一个病人放了13个支架!
作为一个行医这么多年、在没有支架的年代都看过很多心脏病患者的医生,我首先感到困惑,因为从常识和经验上完全不理解这种行为!
后来,我看到了德国做的一个研究,讲一些患者通过药物加运动结合治疗,效果优于安装支架。我就更坚定地反对支架滥用了。
现在为什么我和心理医生一起看病、频繁写微信公众号?
2012年,我从北大人民医院退休后,一直在行医,在全国七八家医院看诊。
退休后的十几年,我解决的是过度治疗的后遗症。
我做了这么多年心脏手术,现在看的却不是疑难病例。帮病人判断是否需要做心脏支架手术,也告诉已经做过手术但后悔的人,下一步的人生该怎么走。
支架滥用的病人太多了,之前有太多的例子,我都记不清了。我只讲一下最近几个。
有一个乌鲁木齐的患者,很年轻,86年出生,还不到40岁。他去医院检查,做了个心脏CT,当地医生说CT不准确,需要心脏造影:如果造影显示血管狭窄比较严重,可能要立刻做支架。
这个年轻人还没弄明白,就签了知情同意。出了手术室,他问医生,得知一下子装了8个支架,当时就崩溃了,通宵不睡。他跑到北京找我,说他后半生怎么活。
我安慰他很久,说已经放了,只能做好预防,改变过去的生活方式,好好吃药。然后我把个人微信留给他,让他随时跟我沟通。
乌鲁木齐做康复的场所不多,我又找了一个学生,用居家康复 App 定期跟他沟通。希望能帮助这个年轻人,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至少以后不要再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