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随园食单》背后的三部美食史( 二 )


张骞凿空打响了汉胡饮食交流的“第一枪” , 大约在南北朝时期 , 胡椒随着连年战火传入中原 , 乳酪、羊肉等食物也逐渐在汉人的食谱中亮相 。 隋唐时期 , 中原王朝盛极一时 , 葡萄酒酿法、熬糖法、胡饼制法及以菠菜为代表的胡食大量传入 , 这些新事物令中国朝宴的水准和丰富程度为之一变 , 也为两宋时期南食、北食的分野奠定了基础 。 宋代《东京梦华录》《梦梁录》《武林旧事》等笔记中的面食点心种类繁多 , 若无饆饠(亦写作“毕罗” , 一种包有馅心的面制点心——编者注)、搭纳、音部斗(一种油煎饼——编者注)这些胡食“助力”是不可想象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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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人胡食画像砖
元明清三代除了饮食的汉胡交融外 , 海外食材也逐渐引入 , 辣椒、玉米、甘薯、马铃薯、西红柿、豆角等日后中国菜肴中不可或缺的元素都在这一期间登陆 。 17至18世纪 , 海内外食材万川集海 , 各地烹饪技艺逐渐成熟并体系化 , 最终形成了“四大菜系”——中国“美食王国”的名头 , 终于可以从“礼仪之邦”四个字里独立出来 。
21世纪的中国人如何能想像没有辣椒的川菜?如何能接受没有香菜、小葱当佐料的面与粉?又有谁没受过拍黄瓜、番茄炒蛋、鱼香茄子这些“百家菜”的滋养?言及于此 , 可以发现中国美食文化其实异常“晚熟” , 三代以降数千年时光仿佛是一场漫长的蛰伏 , 为的只是在清代迎来了食物界的“寒武纪大爆发” 。
食客史:一生知味数袁枚
古代中国对食物的“淡漠”不仅出于食材的缓慢积累、交融 , 更在于儒家文化对口腹之欲的“打压” 。 一方面 , 孔子“君子谋道不谋食”的教诲让士大夫阶层往往远离庖厨而以修齐治平为己任;另一方面 , 自汉武帝刘彻“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 , 士大夫阶层仕途通畅 , “学而优则仕”也有着丰富的现实回报 。 至晚在唐代之前 , 文人对于饮食之事是少有重视的 。
隋唐时期饮食文化尤其是宴席之风虽有较大发展 , 但在盛世文治武功的影响下 , 士大夫阶层的追求依然在“提笔安天下、马上定乾坤”之中 , “烹羊宰牛”式的盛筵并没有孕育出与之相当的饮食文化 。
转折来自于两宋:从个人角度来看 , 两宋文化昌盛导致读书人与日俱增以至于仕途门槛抬高 , 同时武功疲弱又令多少人雄志难酬 。 从朝廷角度来看 , 宋室有鉴于唐朝藩镇割据之痛 , 自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始便鼓励朝臣“择便好田宅市之 , 为子孙立永远之业 , 多致歌儿舞女 , 日饮酒相欢 , 以终其天年” 。 用舍行藏之下 , 也不由得士大夫们不将视线转向饮食了 。 北宋苏轼以嗜美食闻名 , 而其半生谪居的仕途 , 多多少少也体现了当时的饮食与儒家传统追求此消彼长的关系 。
元朝统一后 , 汉族士人愈加边缘化 。 明清易代 , 朝廷中枢又多为满族垄断 , “学而优则仕”的路途不再畅通无阻 , 文人的兴趣自然而然愈加转向犬马声色 。 张岱在其《自为墓志铭》中明言自己“好精舍 , 好美婢 , 好娈童 , 好鲜衣 , 好美食 , 好骏马 , 好华灯 , 好烟火 , 好梨园 , 好鼓吹 , 好古董 , 好花鸟 , 兼以茶淫橘虐 , 书蠹诗魔” , 其实这也未尝不是当时文人集体的众生相 。
特殊的时代背景使得“饮食之人”不再被轻贱 , 于是一大批美食家在清代前半叶应运而生 , 而其中最为杰出的 , 非袁枚莫属 。 袁枚少有才名 , 23岁中进士 , 次年选庶吉士 , 随后历任沐阳、江宁等地知县 , 在此期间结识了“贵人”与“食友”两江总督尹继善 。 不过 , 袁枚在34岁父亲去世后便决意辞官 , 于江宁小仓山购园置业 , 并将其改造为“大江南北富贵家所未有”的随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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