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仲景冥冥之中一直强调的核心是干姜的应用,由此我们进一步推出,干姜对于生附的作用机制似乎有促进作用,单纯应用附子并不是仲景的特色(想想后世的参附汤),在附子与干姜的配伍中,干姜似乎更具有主导性的作用。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医科学化”思潮代表谭次仲先生就曾一针见血地指出:“附子强心,能治轻度心力衰竭,若重证非合干姜不为功。”所以,在通脉四逆汤中倍用干姜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增效生附的回阳之力,第二是加强甘草的固护津血的作用,也就是后世中医所说的培土建中州。老师所认为的干姜燥阴散阴仅仅是根据它辛辣的性味而体悟出来的,这还是比较肤浅的。服完干姜后的确会口干口渴,但这并不是耗阴的缘故,而是因为干姜能够抑制腺体的分泌。所以干姜法是仲景针对阴性体质的固阴大法(防止津血的急性损耗),加上甘草就会养阴,加上人参则会生阴。所以,如果说干姜附子汤是爸爸的话,甘草干姜汤就是妈妈,而干姜就是他们的孩子,也是整个四逆汤类方家族沟通联系的桥梁与纽带。
说到四逆汤类方这一大家子,还要谈谈《康治本》里剩下的两个“亲戚”——白通汤和茯苓四逆汤。白通汤是在四逆汤的基础上去掉了甘草加上了葱白,我在讲稿里将其类比为少阴病的葛根汤。如果单从条文上分析,此方应该是需要甘草的,所以大体推断,本方并非“原汁原味”,可能是同时代的医生所作,抑或是仲景从别处引用而来的。但我们也不能就此而忽弃它的价值,如果用原思维结合原条文与葱白的药证进行推演的话,我会考虑“桂枝人参法”,加上肉桂、甘草与人参,就可以代替葱白的升阳止泻、宣阳解表的功效,考虑到了津血的“后备”,疗效会更好。经方大家刘渡舟也强调过,对于较四逆汤指征严重的患者有用白通汤的机会,如果再想想对于白通汤的推演,实际上经过“桂枝人参汤法”完善后的白通汤更适用于四逆汤证伴有严重心衰和电解质虚损者,这是我的看法。至于白通加猪胆汁汤之类的方子,《康治本》里没有出现过,考虑当为后世所加。所以回归《康治本》原文,我们还可以考虑进一步完善一下条文——“少阴病,脉沉者,宜四逆汤;脉沉而下利者,白通汤主之”(两条条文合成一条,白通汤方在四逆汤方基础上加桂枝、人参)。
再来谈谈茯苓四逆汤,在四逆汤原方的基础上加了四两茯苓、二两人参,强调的是四逆汤证基础上出现了功能型电解质紊乱的证象。加了人参一方面亢奋津血(补充电解质),另一方面配伍附子从阴引阳;加了茯苓针对的是“虚阳浮越”背后的病理本质——功能型全身性电解质紊乱,细胞的内环境已经乱成一团了。之前梦回杏林老师也讲过,如果针对虚损型电解质紊乱可以加上人尿以迅速补充电解质,因为人尿和人体的体液是相似的,并且不必再经过肠胃的消化,直接经肠胃吸收进入人体,可以迅速恢复内环境稳态,起到“急则治其标”的作用。同时,考虑到“死水不去,津液不复”的道理,配伍茯苓利水渗湿,减轻心血循环的负荷,也恰恰迎合了西医治疗重症心衰的三个方针——强心,利尿,扩血管。可以说,茯苓四逆汤是治疗重症心衰的一张好方,李可老先生用了数十年经验总结了一张“破格救心汤”,在《伤寒论》里,似乎找到了更为简约大气的“张氏”处方。
我想,后世的药物加减千种万种,仲景的过人之处就在于不以药味取胜,而凭借“六经钤百病”的整合思想,在临床上也常常发挥着“四两拨千斤”的不可思议的疗效,没有最好,只有更好,趋于完美,止于至善。非取法仲景至高之境,不能独当急危重症之沉疴,既然有了“通脉”四逆汤之雏形,“通脉”白通汤、“通脉”茯苓四逆汤、“通脉”茯苓白通汤等,都需要我们后人在临床上的继续演绎与发挥。所以说到最后,还是一句话——仲景的《伤寒论》,后世的伤寒学,一人之奇,成百家之美也。
附:需要参考的《康治本》原文
发汗,若下之后,昼日烦躁不得眠,夜而安静,不呕,不渴,脉沉微,身无大热者,干姜附子汤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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