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的离别》:生命尽头的可能性

说到人的生命尽头 , 大多数人的脑海里总是一片充满痛苦、恐惧、孤独、绝望和悲伤的愁云惨雾 。
的确 , 面对病痛的折磨 , 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 , 面对亲人的逝去 , 这些悲苦都是自然而然的 , 是人性的表现 。
但是 , 在这片灰黑色的冷雾之下 , 是否还埋藏着什么?在生命的尽头 , 是否还有别的可能性?临终者的生命是否还有一些重要的角色和意义?
最近在为缓和医疗志愿者准备培训时 , 我认真地思考着这些问题 , 一些临终者的故事和案头一本《优雅的离别》给了我重要的启迪 , 我竟一下子写出了八九条临终生命的角色和意义 。
优雅的离别 , 这听起来有点像是一个难以企及的美好愿望 。
确实 , 有时死亡来得猝不及防 , 让人们来不及面对面地告别 , 来不及说出心里想说的话 , 甚至有时逝者的遗体都无法保持体面和完整……但是很多时候 , 人们其实是有时间来准备死亡的 , 是有可能做到有尊严地辞世 , 甚至是可以优雅离别的 。
这几年在我认识的朋友中 , 不乏这样的例子:
我的一个朋友在妈妈病重后 , 请假回到家乡陪伴妈妈 。 在那一个星期当中 , 妈妈如同开了闸似的不断和她说话 , 把自己艰难曲折的一生都说了 , 把想交待的都交待了 。 然后 , 闸门落下 , 妈妈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 几天后 , 在自己家中 , 在亲人的陪伴下 , 妈妈安然离世 。 在和妈妈say goodbye后 , 她带着妈妈用过的顶针回来 , 用缝纫和妈妈再次say hello 。
还有一位朋友 , 在姐姐弥留之际 , 趴在姐姐耳边问她是否愿意从医院回家 , 姐姐点点头 。 他和家人把姐姐带回家 , 带回那间姐姐种满鲜花绿植的房间 , 在姐姐最熟悉和放松的空间里 , 在她最喜欢的花香和音乐中 , 姐姐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 。
还有一位老人 , 在知道自己的癌症已经不治之后 , 请亲友为自己制作了纪念册 , 挑选了在灵车上和告别仪式后播放的音乐 , 交待了自己“走”的时候想要穿的衣服 , 妥帖地安排好了一切 , 然后与爱她的人一一告别……
我觉得他们走得不仅有尊严 , 而且真的很优雅 。
但优雅的离别并非自然到来的 , 它需要临终者和家人作出巨大的努力 , 用勇气和真诚去面对彼此 , 也需要得到医护人员的关心和照料 。
《优雅的离别》就是这样一位专门帮助和照顾临终者及其家庭的医生艾拉·毕奥格写的 。 他深知 , 面对死亡 , 折磨人的不仅是躯体的痛苦 , 还有许多心灵和关系的痛苦 。 我在他的书中看到了充满羞耻感、觉得自己活得就像“一坨屎”的茱莉娅;充满愤怒的道格拉斯;无法接受靠他人帮助才能活着的伯克;本来能把任何东西修好 , 现在却因失能而沮丧抑郁的哈普;高中尚未毕业就面临死亡的叛逆女孩贾内尔……
毕奥格医生走近这些在悲苦中挣扎的人们和家庭 , 他知道这不仅是生命中的至暗时刻 , 也是生命中最重要、最珍贵的转化时刻——是否能让逝者感觉到生命完整和有意义 , 不留遗憾地安详辞世;是否能弥合过去的裂痕 , 让家庭团结在一起;是否能产出宝贵的情感和精神遗产 , 也许这都是最后的机会 。
【《优雅的离别》:生命尽头的可能性】让这些可能性发生的前提条件是 , 直面生命的无多和死亡将临 , 认真地、不带预设和评判地倾听 , 发现当事人涌动的情绪下那些未曾满足的需要 , 坦诚地进行交流 , 寻找和创造转化的机会……
这一切 , 不仅从事缓和医疗的医生、护士、社工、志愿者们需要学习 , 我们每个人也需要学习 。 《优雅的离别》中的故事、毕奥格医生的思考以及他所使用的沟通技巧和抚慰方法 , 无疑是非常难得的教材 。
阅读《最好的告别》时 , 阿图医生的一段话让我印象深刻:“技术化的社会已经忘了学者所谓的‘垂死的角色’(dying role ) , 以及生命接近终点时 , 它对于人们的重要意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