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肌肤才能听见的“树木之歌”,诉说着人与自然永恒的联系
撰文 | 熊姣
戴维·哈斯凯尔是美国的生物学教授,研究生物演化和动物保护,尤其是森林里栖息的鸟类和无脊椎动物的保护。在他的著作中,始终在强调生命网络,强调生物之间肉眼可见的联系,或者是更细微的、更难以察觉的联系。他的第一部著作《看不见的森林》之所以受到读者欢迎,主要在于它以精准细致的描写,把这种生物之间的相互作用体现出来。第二本书《树木之歌》的中译版,同样由商务印书馆出版,插图仍然是为《看不见的森林》配图的自然笔记作者年高绘制,不同的是更着重表现生态和场景。这本书虽然也是从树木出发,但是观察的对象相对分散,思维发散性更强。它以空间坐标为轴心,选择了世界上不同地方、不同生态环境下的十几种树木,来研究这种存在和延续了上亿年的联系:树与周围环境中的各种生物,包括与人类之间的联系。《树木之歌》观察和记录的对象,已经不单是森林里的树木和栖息在这里的其他生物,而是辐射到更广阔的领域,把不同地区的人、社群、民族国家和整个人类共同体包括进来。
文章插图
《树木之歌》,[美] 戴维·乔治·哈斯凯尔著,商务印书馆2020年7月
《树木之歌》中生命网络的联系,包括好几个层次。这里只简单地讲两个层次。
衣服会阻碍我们听树木歌唱?
第一个层次,是延续《看不见的森林》的观察方式,将自身融入到环境中去,安静地倾听和记录生物与周边环境的联系。树木覆盖地球表面,为各种生物提供庇护所,是各种关系发生的基础。最明显,就是从最低等生命到最高等生命组成的生物网络;细菌、真菌、昆虫、鸟类等非人类物种都是这个网络的重要组成部分。生物之间的关系表面呈现为矛盾冲突的形式,也就是经常说的生存斗争——我们很容易看到一些激烈甚至可怕的冲突,而且雨林中的生物战争不单是蛇、食人鱼之类,大多数生物斗争发生在感官无法察觉的尺度上,需要靠更细致的、科学解剖式的观察才能够体会到。因为“人类的感官被调教成只感受那些能发出巨大响声的生物”,我们会选择性地只去关注跟我们自身相关的联系,忽略那些看起来跟人并不直接相关的联系。但实际上,很可能被我们忽略的那些联系,才是对整个生命共同体而言更为重要的。
现代科学可以弥补这种或是出于习惯性的忽视,或是人类作为一个物种在总体感官上的不足造成的无知。比如《树木之歌》里提到了生态学家使用的各种设备,一种是用带子把一个拇指大小的超声波传感器绑到西黄松的树枝上,再连接在电脑上,就可以通过屏幕上的图像来观测和倾听树木内部的故事。“树枝释放出噗的一声超声波,图像就颠簸一格。”“电子传感器还能检测到树枝内更小气泡的运动。这些气泡沿着导管细胞的边缘聚集,它们就像气球做的墙壁一样,具有弹性,能交替吸收和释放压力。当干燥的细胞再次开始吸水,这层泡沫墙变得剧烈,发出超声爆裂。树木中的导管,就像老房子的水管,被水的运动敲击着,发出呻吟,只不过导管细胞发出的声音要比水管高许多个八度。”还有一种是水中听音器,一种放置在鸡蛋大小的橡胶壳里的防水麦克风。
除了科学的理性分析,还可以借用诗人的感性来体会这种联系。比如说树木的声音,《树木之歌》里提到了一种树——西黄松。同样是西黄松的声音,在约翰·缪尔的记录里,他能听到西黄松的针叶在风中发出“最美妙的音乐”“自由的,像鸟儿振翅般的嗡嗡声”。而哈斯凯尔听到的是悲戚、急切的哭号。这种差异其实是由理性的科学分析和感性的体验共同造成的。从科学角度来解释,缪尔和哈斯凯尔听到的其实是不同的“方言”,也就是不同的小环境塑造出的同一个物种的特性。西黄松变化多端,除了树脂的气味会随着地点改变,针叶的形状和硬度也有区域性。针叶的长度、表皮层下细胞壁的厚度,土壤的干湿度,这些看起来不相干的因素都会塑造树木在风中发出的声音。不仅如此,我们对某个地方听到的某种树木的声音,也会在潜意识中起到决定作用。打个最浅显的比喻,你童年的时候家门口种了一棵枣树,成年以后在其他地方见到一棵枣树,你对小时候那棵树的记忆就会叠加到你对眼前那棵树的感受中来。再比如你在文学作品里读过某些植物的名字,就会自动把这种植物与小说塑造的特定场景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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