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癌症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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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学跳舞时,祝兰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驯服自己的那个“假胸”。少了个乳房,她花400块钱买了一对硅胶义乳,用了十几年,里面的硅胶像化了的猪油。
“有二三两呢”,祝兰珍拎着装着义乳的胸罩说。她把一块布缝在胸罩里面,把义乳塞进去。有时,跳着跳着舞,两个胸就一高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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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洲艺术团合照。受访者供图
文丨新京报采访人员 王霜霜
编辑丨胡杰 校对丨张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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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5040字 阅读9分钟11月6日上午10点,昆明癌症康复协会的一间会议室里,绿洲艺术团的20多位团员正在排练一支彝族舞蹈《烟火舞》。
把棕色笨重的会议桌推走,就是一个排练场。65岁的祝兰珍身形灵活,拧肩、松胯水到渠成。张渝生是舞队里为数不多的男性之一,他脚踩一双黑色高帮的广场舞鞋,动作流畅。
绿洲艺术团原是昆明癌症康复协会下的一个文艺队,成立于1996年,团员都是癌症病人。
没人能说清团里这么多年具体有多少成员,在绿洲,不时就有人离开这个世界,也不断地有新的病人加入。现在最年轻的一位团员58岁,是去年加入的。只要热爱文艺,通过昆明癌症康复协会,都能加入绿洲艺术团,前提是癌症病人,有团员开玩笑说“我们团的门槛高”。
舞者|癌症舞者】成立25年,绿洲艺术团已经在当地小有名气。常被邀请到各处演出。除了云南,北京、深圳、陕西、山东等地也留下他们的舞姿。有团员告诉采访人员,她进团里,是受到氛围感召,抱团抗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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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洲艺术团参加演出。受访者供图
“你看他们像癌症病人吗?”
正式排舞前,先来一段热身,大家一起练中华通络拳,站在最前面领队的是一个戴着贝雷帽的老太太。老太太叫齐德明,今年70岁,出拳劲道。单腿站立时,脚底像磐石一样稳。
在团里,齐德明德高望重,谁见了都要喊一声“齐老师”。她年轻时在工会组织群众工作,现在说话仍中气十足。
齐德明是乳腺癌患者。2000年,刚进团时,还在做化疗。
生病那年,齐德明48岁。一天早上醒来,枕头上躺着一窝“小鸟巢”,全是自己掉落的头发。她眼泪啪嗒一下掉了下来。化疗夺走了齐德明的头发,也夺走了她生活的动力——生病后,从病床走到门口,都走不到。
“算算家里的钱,按每个人50%,先还掉人家”,当时她儿子找亲戚借钱开了一家餐馆,倒闭了。齐德明向儿子交代后事,还要求自己死后,把一对眼角膜捐了。
单位领导见她状态不对,介绍她去癌症康复协会下属的绿洲艺术团。第一次来绿洲艺术团时,团友们正在跳一个新疆舞。
“你们这跳的是什么,手都伸不出去,新疆舞应该是劲歌劲舞”, 边说,齐德明边拉开架势示范。
齐德明有不谦虚的底气,她是老知青。16岁下乡,加入了宣传队,背着包袱、铺盖,成天在云南边境的村子里巡演。齐德明翻出几张黑白照片,一个扎着两条大粗辫子的女孩手抱着琵琶,要不就是肩膀上架着小提琴。“装样子的噻”, 齐德明笑着说。一笑,嘴巴便瘪了下去。
但跳舞却是实打实的真把式,年轻时,齐德明可以一下把一条腿抬到树上,两个胳膊还能抱住树。
在乡下的空地上,她自学芭蕾舞,练会了《白毛女》里的《北风吹》片段。云南少数民族多,哪个民族的舞蹈,齐德明一学就会。听到音乐,就能编舞。
进了绿洲艺术团,本来都想准备后事的齐德明有点惭愧, “这些人怎么这么坚强”。在绿洲,每个人头上都会顶着一个标签“某某癌”, 齐德明得的乳腺癌治愈率高,在里面算是轻的。
陈明是绿洲艺术团最早的一批成员,刚来时,绿洲还是一个只有几个人的文艺队,成立不到半个月。
“我们当时毫无编舞能力,跳的都不算舞,只能算一种健身娱乐。”陈明戴着一副眼镜,扎着辫子,头顶冒出了很多白发。她是一位绒癌患者。
得癌症时,陈明32岁。当时医生告诉她,这种癌症的死亡率有80%。做完手术一年多,陈明也不想出去见人,呆在家里,又总是胡思乱想。她第一次来绿洲时,几个人正在跳舞,每个人笑容都很灿烂,一个工作人员问:“你看他们像癌症病人吗?”
进了艺术团,齐德明担起了编导的职责。她想把绿洲往一个专业的歌舞团上打造,拉来自己的双胞胎姐姐一起编舞,还找专业的舞蹈老师来教团友跳舞。慢慢地,绿洲艺术团团友们的舞技上去了,演出多了,在昆明文艺圈慢慢打出了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