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冀青:胡适与《敦煌录》( 二 )


翟理斯说《敦煌录》全文893字,应该没有将卷末“敦煌录一本”这5个字包括在内。
翟理斯《<敦煌录>:关于敦煌地区的记录》一文,全文30页,其中正文26页(第703-728页),照片图版4页。正文中,英译和考释占22页,汉文释文占4 页。在前言(第703-704页)之后,按照当时欧美东方学界刊布东方写本的习惯做法,先后分(1)英译、(2)考释、(3)释文、(4)刊照片等步骤,将将、《敦煌录》全部刊布出来。英译部分是翟理斯文章的主体,考释部分穿插于英译本的各相关段落之间,这两部分(第704-724)占去正文释文部分是翟理斯英译的基础,照片部分26 页。

翟理斯出生于英国的传统汉学世家,在理解和英译传世古代汉文文献方面受过严格的训练,在翻译《论语》等传世典籍时得心应手。但是,在应对近代敦煌、新疆等地出土的古代汉文文献时,实在没有可以借鉴的经验。因此,在翟理斯公布的《敦煌录》释文、句读、英译、考释中,不可避免地会存在一些错误。客观地讲,翟理斯研究《敦煌录》的态度是非常认真的,除了有几处地方存在着断句、释文方面的错误并进而影响到其英译本的确性外,其释文和英译本总体上说是比较准的。
翟理斯所犯的错误,对于一般古文基础稍好的中国知识分子来说,一眼就能看出来。于是,当刊载着翟理斯文章的《皇家亚细亚学会会刊》1914年7月号从英国发行到大西洋彼岸的美国时,正在康奈尔大学留学的中国学生胡适,很快就抓住了翟理斯的把柄。
胡适于1891年12月17日出生于上海,于1895年4岁时在家乡绩溪县入塾读书,1904年13岁时到上海求学,先入梅溪学堂,1905年转学至澄衷学堂。1906年,胡适考入上海的中国公学。1910年,胡适北上北京,考取第二批留美官费生。1910年8月16日,胡适等在上海登轮赴美留学,于1910年9月到达美国纽约州依萨卡(绮色佳,Ithaca),入康奈尔大学留学。胡适最早学习农科,1912年初弃农学文,主修哲学。
胡适在康奈尔大学留学期间,虽然在专业和兴趣上都与敦煌风马牛不相及,但他不得不关注欧美汉学家于中国哲学史的著作,其中包括翟理斯的译著。翟理斯英译的《论语》,作为《东方智慧丛书》之一,于1907年由英国伦敦的约翰·穆莱出版社出版,1910年又由英国杜顿(E. P. Duton)出版社再版(5)。胡适1913年11月17日日记(“《论语》译本”)中记载道:“E.P.Duton书局有新译《论语》一部(1910),译者Lionel Giles(莱昂纳尔·翟理斯),为《东方智慧丛书》(The Wisdom of the East)之一。”(6)
1914年2月,胡适从康奈大学毕业,得文学士学位,6月17日参加了康奈尔大学的毕业典礼。此后几个月时间,胡适闲来无事,译书读书,浏览西方各国的汉学杂志,于1914年8月2日无意间看到《皇家亚细亚学会会刊》上发表的翟理斯《<敦煌录>:关于敦煌地区的记录》一文。
当时的胡适,可能对中亚考古以及敦煌文献之类的事情所知甚少,但他深厚的国学底蕴使他很快就看翟理斯对《敦煌录》的断句、英译存在不少错误。胡适在核对翟理斯刊布的照片、释文和英译后,对翟理斯的部分释文、断句和英译甚感不满。于是,年少气盛的胡适很快动笔撰文,根据杂志上刊布的照片,为翟理斯的释文和句读纠谬。胡适在1914年8月2日日记(“解儿司误读汉文”)中记载道:
偶读《英国皇家亚洲学会报》( The Journal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1914,Part III,pp. 703-729),见彼邦所谓汉学名宿Lionel Giles者所作《燉煌录译释》一文,附原稿影本十四页。《燉煌录》者,数年前燉煌石室发见古物之一也,所记燉煌地理古迹,颇多附会妄诞之言,抄笔尤俗陋,然字迹固极易辨认也。不意此君(解儿司)所释译,乃讹谬无数。其最可笑者,如“古号鸣沙神沙。而祠焉近。南有甘泉。”又如“父母虽苦生离儿女,为神所录。欢然携手。而没神龙中。刺史张孝嵩下车。”盖以“神龙”为神龙之渊,而不知其为中宗年号也。以上句绝皆照解氏本。又如“郡城西北一里有寺古木。阴森中有小堡。”译“有寺古木''曰:“there is monastery and clump of old trees”,岂非大可笑乎?其尤荒谬者,原稿有“纯”字,屯旁作“长”,解氏注曰:“纯字似有阙笔,盖为宪宗讳故也;又有“祝”字,为昭宣帝讳,而无阙笔;故知此稿成于宪宗昭宣之间也”。其实纯字并无阙笔,且稿中阙笔之字多,如“昌”作“吕”,“害”作“宫”,“烏”作“乌”,盖录手不学不识字之过耳。类此之处尚多。彼邦号称汉学名宿者尚尔尔,真可浩叹!余摭拾诸误,为作文正之,以寄此报。(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