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名词应该以动词的态度去对待,艺术尤其如此 | 一刻 · 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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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刻讲者冯昊@一刻talks的分享,他是实验音乐家,也是一位跨界且风格庞杂的艺术家。他的作品主要是对各种社会现象的反照和批判。他带来了新的作品《下凡》,同时也带来了他那因“不安分”而“走出”的艺术创作故事。
1
高高在上的神像
万众供奉的信仰
为什么被丢弃了?
我的作品:《下凡》
我叫冯昊,是艺术家,我的工作主要是在声音艺术,实验音乐和当代艺术这三方面。
我的作品叫做《下凡》,它是由两个影像组成的。一个是神像,这个神像全部都是被人抛弃掉的神像,它在这个画面当中缓慢的交替出现。还有一部分是点燃的香灰。
最早看到这些神像的时候其实我是蛮惊讶的,大概7年前,我第一次看到这个东西。我是觉得怎么会有这么多神像被扔掉。因为你知道神像这种东西它是作为一个,我们所供奉的信仰的神,作为一个符号,放置在家里的。所以在家里面它应该是高高在上,每天放着贡品,甚至还拜一拜,还点个香的。我觉得信仰这种东西应该是不会轻易转变的。
所以当时就觉得这个现象很有趣,也没有太在意,就是觉得有了这个现象就拿着相机去拍一拍。后来发现其实在全国各地随处都可以见到这种现象,只要你稍微注意一下。
虽然在北京不是那么普遍,但是还是偶尔能见到,所以我当时拍了很多,陆陆续续在不同的地方都遇到过。你可能再遇到这个事情,就会不经意发现这种现象,我觉得蛮有趣的。
因为这个作品的重点其实是讨论关于信仰的问题,尤其是我们今天在中国,中国人又经常被人称之为是没有信仰的民族。
中国没有民族宗教,它只有祖先崇拜,所以当你在讨论信仰的时候,我觉得这对于中国人是一个蛮有意思的话题。
最早的时候我是拍照片。但是这次把它拍成了短片,可以说它是用了一种非常简单的方式,极简的方式来做这个片子。
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知道参加这个展览的行为媒体艺术,多半都会是数字化影像,然后屏闪的很快。
我决定选这个作品来参展,也是因为它的节奏是相反的。当大家非常非常快的时候,我反而要选一个特别静态,看起来甚至是让你觉得也许有点无聊的一个东西。
每一个神像的面貌都特别有趣。他在家里面的时候他肯定是光鲜亮丽的。但是当这些神仙被抛弃了以后,你也知道这些神像不是一定做的都很精致的,有些做的很粗糙,所以它有一种入世的感觉。你就会觉得这些神像一下子被踹入凡间了,有点这种感觉。下凡这个名字来自于这儿,就是看见一个神像的时候,其实是有点回过头来。那个神像本身很小,之所以那么做也是有点反其道而行之,就是你不太会去关注它们的表情,但是当你真的去看那么小的一个,你仔细的去盯着它看的时候,你会觉得它是有一种活性的东西在里面,不是一个死的雕像,虽然从神像的角度来说它们好像已经死了。
作品的概念我从很早就有了,只不过这次因为整个的体量比较大,然后会遇到一些技术上的问题。但是现在技术问题也基本解决了。比如说当时拍摄香灰,下面的这个香灰是需要搭景实拍的,因为有大量的明火出现,还有烟的问题,所以找场地就很难找,很多地方都觉得可以给你提供这样的场地,但你一跟他说有明火,要烧这么大的面积,当然不是一比一,但是也还是蛮大的,大家都会有点没把握。
因为我大多数的作品是跟声音有关的,但是这个作品其实是跟影像有更大关系的,声音的位置往后退了。
这个作品配的这个声音其实是我2002年做的了,非常非常早。它也是一个比较简约的,我尽量的是让观看者能够比较安静的去观看,甚至是我有点强迫他们安静的去观看,因为它不是一个快节奏的东西,你觉得它有点无聊,你稍微放松一点的时候你会发现它有变化,但变化很小。
2
大半夜的你怎么不睡觉?
搞艺术怎么养活自己?
我不安分的青春
我小时候一直把画画当做娱乐,一直都觉得我是一个学习不太好的学生。但是我自己感兴趣的事情都弄的比较好,这个在他们大人的嘴里面叫做偏科吧。后来是我的母亲,她有一次翻到我小时候画画的画稿,她就说觉得画画还可以,跟我说其实画画也能上大学的,但是我小学刚毕业的时候根本不知道画画可以上大学,我们当时也就是说画画,没有说艺术这个词。后来画画对我来说简直就如同享乐一般,画画来考上大学,这个对我来说简直就可以作为一个游戏的方式,来玩,所以我走上了这条路。
到了大学,周遭的环境也不是那么好,然后就会让你去学习设计,所以我实际上是学设计出身的,学的是工业产品设计。但是我是属于怎么说呢?在哪个行业里面都不太安分,就不是干这个事的人,所以我在大学期间最主要的是画油画和组乐队。
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因为老去看展览,就参加了一个展览,还拿了个小小的奖。小孩么,年纪轻,就觉得这个拿奖好像不是个事。而且当时会有一个状态,是觉得画画和展览给我的刺激,觉得在画的时候你会很在那个状态,但实际上展览的时候已经展的是你创作的那个过去的状态了,所以我就在想什么方式是最直接,最真实的?
后来我发现其实是表演。我那时候已经开始对音乐产生兴趣了,我就想如果你要是在现场演奏或者是你在现场做其它的表演,那么就意味着你的状态实际上是最真实的。你那个时候如果紧张,其实旁边的人都能看出来,你那个时候什么样的状态都能看的出来,所以我就觉得这个是蛮有意思的。
画画也还一直画着,十几岁的小孩,第一首心态是不服的,各种不服气。然后第二个就是想知道的多,想体验的多,所以后来我做了很多方面的事情。可能这些事情相互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但是慢慢慢慢就开始从做音乐联系到视觉,因为毕竟是视觉出的,视觉思维又反馈到音乐上,觉得音乐应该也还会有更大的一个领域。
我们当时没有实验音乐和声音艺术这个词,我只知道很朴实的说那时候就想做不一样,但是到底哪儿不一样,也不知道。因为所在的那个时代可能很多东西想真正的不一样,其实是很模糊的一个状态,所以是这样慢慢慢慢走过来的。
我画画的时候会画综合材料,用到一些材料,味道会比较大,那个时候也没有好的条件做什么工作室之类的,又画的很疯,然后经常后半夜在家里面用喷漆,直接把我们家老爷子就给熏起来了。他很愤怒,就说你这个会中毒的你知道吗?你大半夜怎么不睡觉呢?然后把窗户一推开,让我去睡觉。
我觉得当时状态是属于家里面人可能最重要的还是希望你是一个有一份安分的工作,可以养活自己吧,他并不是觉得你一定要去做个什么艺术家之类的概念。所以他觉得你要纯搞这些东西,怎么能够吃饭呢?怎么能养活自己呢?
3
被框住的画作
没有边界的声音
实验音乐的魅力
最早的时候,我刚才也说了小孩画画就是会比较不服,总是希望画的大一点,再大一点。但是后来我就发现我碰到了一个问题,就是关于空间的问题,你再大你也有一个边界。
因为我当时画画的时候每次都会去听东西,不同的音乐,什么风格我都听。我会发现声音这个东西是一个很有趣的一个材料。当它响起来的时候整个空间都会是这个氛围,而且它具有抽象性。因为我当时画的绘画也是综合材料,抽象综合材料,所以声音一起来的时候,整个空间都它的。
当声音没有了的时候,这个空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它实际上是一个非物质化的东西,然后又很抽象,但是它的空间又显的那么有延展性,所以我觉得这个是蛮有趣的。因为这个,我就想多是一点材料转换,所以就慢慢慢慢转到实验音乐这一块了。
只有两个人,我跟一位非常棒的萨克斯演奏家,他也是一个好的演员,还是一个诗人,他叫李增辉。
这个人跟我有点像,我当时看到他的现场演出我觉得这个人做的东西其实跟我自己想要做的东西是蛮一致的,所以跟他组合了这个“核桃室”。
当时的想法就是说不是一个常规的音乐,也不只是音乐。因为我们两个都有一个表演的一个状态,所以我们往往是把它作为一个更加偏向于主题性的表演,有戏剧的表演成分在里面。
我们都是最早做这些东西的时候,不太知道该怎么去做这个,有点研发性的感觉。但是后来有个人跟我们说这个叫做音乐剧场,它不是音乐剧。所以我们更多的会偏向于在现场演出的时候,同时有一些行为的表演,是这样的结合在一起的,这是“核桃室”的一个弹性的东西。
“核桃室”大部分的演奏其实都有一个粗的框架,在这个框架下进行即兴。没谱四重奏,其实这个组合并没有做的特别久,然后我是跟武权,他是一个电影演员,也是窦唯原来乐队的成员,还有柿子,他现在已经在上海了,还有李增辉,有我,四个人做。
我们做的也是偏向于现场,在现场做一些特别的表达。比如说做一场演出,这场演出是我们做一桌饭,有影像,整个做饭的声音把它变成一个作品,演出就是这个做饭,最后大家一块吃饭,这就是没谱四重奏干的事。
到了2015年,我跟另外一个鼓手刘平(音)组了发梦茱朱莉。刘平他其实已经算是一个著名的鼓手了,之前也是子曰乐队的鼓手。但是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其他是画画的,中央美院的油画专业硕士毕业,所以我们在做音乐时又多了一层,就是我们都不是纯粹的把它认为这是个音乐。现在发梦莉做的东西就更加偏向于技术型。
因为之前做了很久的“核桃室”可能更多的是一些情绪性的表达,也更多的是即兴。但是在发梦莉里可能更加讲究结构化的一些东西,也讲究更多的一些技术性的,有一些部分甚至是现当代作曲的。
我对它没有什么定义,可能有点不安分吧,我会想知道更多,或者去做更多可能的东西。比如说在发梦莉里面,我就往里面加入了一个新的东西,就是采样。
当时这个采样我其实自己已经做了很久,采样这种技术在音乐里面,在现代音乐里面其实这种技术用的也挺普遍的。但是有一种掠夺性采样,就是它用他人的录音成品,然后加入进去,通过其它的结构性改变来改变它原有意义,那这个性质就完全不一样。
比如说,原来我们知道有一些音乐的样本。比如迈克尔·杰克逊,大家都很熟,这是一个经典。可是我在用到它的时候,可能我就完全破坏了它的原有的概念,那为什么要做这个东西?就是因为我想表达今天在我们现在这个世界里,信息过量,然后信息的这种相互消减的问题,这个是蛮有意思的现象。我们在创造一些新的东西的时候,其实不太去看过去的一些问题,实际上这些问题是周而复始,不断的重复的。
对于作品来讲,我是觉得作品好不好,能不能立的住,是要有一些真功夫的,要有真家伙的。然后我觉得在过去的差不多10年吧,中国的实验音乐或者是声音,因为在中国这个词是混在一起说的,实验音乐、噪音艺术和声音艺术是混在一起的,所以现在做我觉得是没有太多的起色的,说实话,虽然这句话可能会很多人不爱听,但是我必须得说,没有起色就是没有起色,因为干货太少了。
首先讲一下实验音乐的定义,先搞清楚,然后再想一想看,你在作曲方式上和其它的方式上是否做到了真正的实验性。我老讲一句话,就是很多名词其实你应该以动词的方式来看它。今天我们在讨论这个实验音乐,其实我们中国的很多实验音乐人只是做了一个特别表皮的东西而已,没做到实质。
4
嘻哈、摇滚是一种精神表达
还是年轻人装酷的方式?
我眼里的音乐
大家都说我们很热爱摇滚乐的时候,其实也没几个人知道摇滚乐,所以当你说你很喜欢嘻哈的时候,也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那天还跟我聊到这个问题,因为我没看这个节目。我就跟他说,你先把这个嘻哈跟山东快说书分开好不好?你先搞清楚这两者的区别,这两个本质上有点不一样,但是很容易搞成一样的。我有的时候打车会碰到司机放那种,我觉得就像快书一样,只不过配了那样的音乐,然后很潮的那样的音乐,那样的东西。
我觉得我们的口味可以再在糟糕的基础上再糟糕一些,这就是我们的现实。因为我们现在的所有的这种文化产品,它是产品,不是文化,所以它不太去强调这个东西。
如果你要说freestyle这种词,那其实是hiphop里面蛮重点的一个部分。但我前两天跟几个朋友在一块,他们还给我放了一下最近流行的。在我看来就是另外新的一波年轻的人装酷的方式,因为每一个时期都有一个不同的装酷的方式。我是70后的,我们那个时候觉得摇滚乐是最酷的,往里面再深究的话,摇滚乐实际上还是有内涵的,那hiphop也有hiphop的内涵,就是除了装酷以外,它还是有一些劲头的。但是那个劲头方向是不是对的呢,我不知道。
摇滚音乐,它是个意见者。从音乐的角度看,它其实算是流行音乐。这句话很多自己玩摇滚的人他就不太认,但实际是上它是属于大众流行音乐里面的其中一种。但是它最重要的意义并不在于音乐性的高级。音乐语言的高下这一说,并不是说这个音乐的作曲有多么的高级,没有这个说法。它更多的是一种精神表达,但是如果这个精神表达都没有的话,那摇滚音乐存在就只能是皮相了,就是你拿把吉他,然后有一个长发在台上甩一甩。
5
是艺术,还是商品?
剥开当代艺术的皮相
未来的艺术又是什么样?
商业和产品平衡,我觉得是法则不一样,准确的说是这样,法则不一样。昨天有一个朋友问我艺术家在这个时代有必要存在吗?我觉得这个是蛮好的问题。你都已经被人置疑到了你存在的合理性了,难道不好吗?说明这个问题很严重啊。
所以当时我就想了一下,因为前一段时间也有关于当代艺术的争论,有一个外国的孩子,一个小哥在视频里面大骂当代艺术之类的。然后就有一群人说,这个说的挺对的。我是觉得当代艺术里面我认为很多东西都是皮相的,很热闹,然后做的很酷炫,这是我个人态度。就是他不去考虑我们当今社会生存环境的一些问题,因为艺术家的一个最重要的作用就是他去反思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环境,所处的这个问题,我们来发现问题,提出问题,艺术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但是至少可以很严肃的去反思,然后发现和提出,这个是很重要的,这个是比较偏向于纯艺术的。对于我个人而言的话,我会做不同的东西,也会做偏向于商业化的。
6
给年轻人的一句话
干掉这帮老家伙吧,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人一定会被淘汰的,如果我们都不能被淘汰,说明你们不够优秀,所以我们一定要死掉,年轻人一定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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