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 | 我们那年老的父母,最怕的不是病,而是没人和他们聊天
美国女摄影师Aline Smithson仿照《惠特勒的母亲》的情景布置以及幽默元素,拍摄出一系列自己妈妈的人物摄影作品。
我发现我们这些浑噩惶然的现代子女,当生命的不可测暴虐扑袭我们年老的父母时,我们常只能像装天真的少女暗夜小巷遇袭,掩耳闭目蹲下,幻想事情不会跑到最糟状况。惘惘威胁在那,但我们总幻想奇迹的骰子会掉落我们这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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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在菜市场跌了一跤。当时我哥在附近那曲折巷弄里穿绕,找不到停车位。所以母亲扑跌在那印象派画般,人影、菜贩瓜果流动如潮的黑黏地面上时,一个人挣扎半天不能动,许久才被人发现七手八脚将她扶坐在地上。
那时听了心中慌忧。老人最怕摔。包括当年我父亲、阿嬷,都是某一次致命性的一摔,似乎身体的支架结构某一关键便摔凹摔坏了,从此便(即使是与摔本身无关的病征和衰毁方向)急转直下。但电话中母亲还是云淡风轻,反过来安慰我,哥哥已带她去万华一家老推拿师傅那里推拿了两次,状况有改善。这师傅有多神呢,据说之前有个男的,车祸而瘫痪了,每次是儿子扛着到二楼诊所,让师傅整了半年,后来竟可以下地趴趴走了呢。而且医生保证我腿骨没有裂。母亲乐观地说。
艺术博客主@grobles63 给母亲画的素描。
我心底还是慌慌的,主要是母亲忍受痛苦的意志,远超过我的想象。而我终究在混乱中出国了,没能回永和探望她一下。一路梦游般跑了几个城市,回台北后打电话回家。姊姊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母亲的状况变严重了。(真的像那些摔倒老人的让人心惊的情景:摊在床上不能动了。)我发现我们这些浑噩惶然的现代子女,当生命的不可测暴虐扑袭我们年老的父母时,我们常只能像装天真的少女暗夜小巷遇袭,掩耳闭目蹲下,幻想事情不会跑到最糟状况。惘惘威胁在那,但我们总幻想奇迹的骰子会掉落我们这一格。
姊姊说,母亲忍疼的意志终于顶不住那重摔造成的内部坏毁。有一天夜里,她疼痛到凄厉大叫,那哭声让人毛骨悚然。我哥深夜从深坑赶回永和,他们手忙脚乱抱她到医院挂急诊。X光片照出来,连医生都震惊怎么可能忍到现在才来,大腿骨骨折不算,还倒插陷进骨盆三四公分。那医生是不主张开刀的(她说你们今天是遇上我,你们去任何医院,这片子一看马上进手术房开刀),于是每天哥哥用轮椅推母亲去那医院,让那医生像女子摔跤,狠狠地把母亲塌陷进骨盆的左腿朝外猛拉。姊说:“妈那哀号,让你想拿起医院什么花盆往那医生后脑敲下去。”
梵高作品《第一步》。
我还是那么的匆匆来去,像快转影片。那天带两儿子回永和老屋探望母亲。这三四年,父亲过世后,每个礼拜某个晚上,我接孩子们放学后,便径自带回永和老屋,将他们丢给老母亲和那老屋子果冻般团住的昔日之梦。母亲会在厨房弄各种她想象的,很像“麦当劳快乐儿童餐”的一道道菜;且宠纵地让他俩看一整晚卡通片。像是要将年轻而无法专情的小兽,哄骗安抚进那光度总似乎较昏暗的,平日只有她安静在其内活动的时间之屋。而我会在那偷出来的时光,或跑去按摩,或赶赴长辈的啤酒屋之约,或就在永和附近一家星巴克赶稿……待九十点,再去母亲家拎人。通常我和母亲坐在里间神龛香案下,胡乱聊个十来分钟,便起身说妈那我带他们回去了。
但这个周末下午,我算是安定陪母亲聊了一个多小时吧,听她说那个复健医生将她整只左脚硬往外拉(否则会从髋骨塌陷萎缩),那个痛,只有几十年前生我哥时,以为是难产,整个人骨盆像被榔头一块块敲碎,差堪比拟。又忆起父亲过世前,瘫卧复健时,几次像小孩喊痛,母亲印叠上自己的痛感,忍不住又泪涟涟,也问了我出外飘泊时遇到了哪些人发生了哪些事。后来她终于乏了,用一只四脚方框铁架,非常非常缓慢(真的像蜗牛那般缓慢地移动)半撑举小小的上半身,移到她的小卧铺,到转身,在角落窄小空间慢慢降下身,靠坐床沿,手肘撑着移动躺下,这细碎分割的连续动作,竟花了十几分钟。
临走前,沉下声交代坐在客厅盯着电视的两儿子,奶奶这次摔得很严重,你们两个给我眼睛放亮点,看奶奶在里面有什么动静就进去问有没有要扶的要帮拿水杯什么的,有事情就打电话给我。听到没!不要妈的像两少爷坐这还让奶奶伺候,好好给我顾着奶奶,小心我等会回来揍人。
便又急躁摔门而出。
梵高作品《母亲鲁林与她的孩子》。
复回来时(已是两小时后吧),发现母亲坐在轮椅上,和两男孩一起在客厅(那老屋光度永远暗了几格)看动物频道的大型猫科动物专辑。她和他们的眼睛一样晶亮而濡湿。我无意义地又呵斥了他们几句,换成么儿的腔调陪笑推母亲入内。
“两个有没有又不懂事?怎么让奶奶陪着看他们爱的节目,妈你有没有休息够啊?”
母亲虚弱地讲了我两句不要对小孩劈头就乱骂,但我又感觉这些年她秘密地在某些情感层面,把我当作我父亲当年那暴烈却又固执“男孩就要有男孩样”的父性之替代。她说她好许多,其实是刚才和他们打开电视的。之前他们祖孙三个在客厅聊天聊了好一会……
“聊天?”我很诧异这两个灵魂还在懵懂小兽状态的呆瓜男生,能和他们的奶奶聊些什么?模糊有种体会,这些年,在我的眼皮下,流年偷渡运转,老人和孩子们在这老屋截段的一个个晚上,已经有他们的交情了?我说应该又是小的那个叽叽喳喳在说吧?
“他也说,”母亲说,“但今天阿白(我大儿子)说了许多,他跟我说了一个故事。说是有一种遥远外层空间的半机械半生物的金属昆虫,单只看像一只地球上黄蜂或甲壳虫那么大,但是它们的数量上亿兆,而且整片飞行成一面超级黑网,像是有一个计算机晶体的高等智能,可以让这亿兆的金属小虫,移动,整体变化队形,集体闪光变色,以一个巨阔视觉维度来看:‘它’(全部的机械小虫)是一只巨大智慧生物。甚至‘它’的智慧高于地球的人类文明。有一天,这上亿兆的金属昆虫形成的那幅巨网,将地球的大气层包围起来,像用手帕将一颗撞球包起来。你儿子说:那形成的世界末日,不只是地球成为永夜(没有太阳光,甚至不见月亮和任何星光),海洋结冰、太阳毁灭……更奇怪的是,那使得它们包覆的那层巨网外面的(宇宙星空)时间,非常快速地运行。那变成一个我们完全不能想象的时间流速,时间轴被扭曲了……”
我有一种目睹院落里的昙花将复瓣层层打开,突然说起人话的晕眩感。我那个沉默、害羞、内心像小孩子一样的大儿子,会跟他奶奶讲这么一大坨故事?而且他们津津有味说的是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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