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芯|亲友自杀之后,继承痛苦的生者:姐姐死了,我觉得自己是凶手( 四 )


自杀未遂者到了综合医院接受抢救后 , 几乎没有后续的心理评估 , 以及医生处理的流程 , 没有人过问自杀未遂者的心理行为 。
「相比国外 , 中国自杀人群中老人的比例更大 。 目前 , 中国的自杀预防力量集中在 15 到 34 岁的年轻人和大学群体 , 但大学的自杀率其实并不高 。 应兼顾 50 岁以上的老人群体 。 」费立鹏表示 。
小乔的家庭 , 就经历了两次自杀 。
爸爸自杀后 , 妈妈把三个孩子拉扯长大 。 未料 , 最小的孩子 , 唯一的儿子也自杀了 , 这让妈妈和两个女儿陷入困顿 。
来亲友团体的决定 , 是这位妈妈的二女儿小乔下的 。 爸爸自杀后 , 小乔曾经有几年的时间走不出来 。
每个人表达哀伤的方式和走出悲痛的速度 , 并不相同 。 小乔发现 , 撑过了弟弟自杀后最难的半年 , 妈妈却流露出「不想活」的念头 , 而三妹也像变了一个人 , 连班都没法上 。 她想救妈妈 , 救三妹 , 想让这个家存在下去 。
当她提出去就医开药的想法时 , 妈妈一口拒绝 。 她劝妈妈陪三妹来参加亲友团体 , 妈妈才同意 。
那时候的小乔妈妈 , 抑郁情绪很重 , 自己说不知道魂丢去哪儿了 , 就像行尸走肉 。 郎俊莲记得 , 她第一次来参加活动时 , 说自己很怕冷 ,4、5 月份的天 , 是穿着羽绒服来的 。
深陷悲伤里的小乔妈妈 , 很难叙说 , 郎俊莲发现 , 这一家三口都在悲伤中 , 但每个人的悲伤表达方式不同 , 也都欠一个好好共同跟逝者告别的仪式 , 就带他们到沙盘室 , 让他们共同制作一个作品 , 通过沙具来表达和流动情感 , 把心里的故事摆出来 。
吕芯|亲友自杀之后,继承痛苦的生者:姐姐死了,我觉得自己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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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图虫创意
妈妈摆的是自己的悲伤 , 三姐关注的是弟弟的爱好 , 小乔的沙具则在围绕和贴近妹妹和妈妈 。 作品完成后 , 郎俊莲引导她们去彼此看见 , 悼念逝者 , 经过心理健康知识宣教 , 妈妈和妹妹都接受去看专科医生 。
家人的自杀是一辈子的痛 , 亲友们要带着痛过日子 。 「尤其是失独父母 , 他们感到生命的意义就此中断 。 」郎俊莲说 , 有位妈妈 , 常年参加活动 , 可在活动中 , 总是寡言少语 。
在孩子自杀 10 年后 , 她才在熟悉的成员前放下心防 , 回忆孩子生前的细节 。 这是她讲的最多的一次 , 她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嚎啕大哭 。
「今后我不再这么苦自己 。 」她跟郎俊莲说 。
与悲伤共处
2020 年 8 月 20 日 , 吕芯秦为自杀者遗族新开设了一个绘本读书会 , 邀请遗族一起来阅读一本关于他们的绘本「你走了以后 , 我······」 。 她以遗族悲伤调适历程的六个「任务 危机」为主题 , 运用绘本工具 , 让遗族在完成悲伤任务的过程中 , 减少在悲伤调适的过程陷入危机的可能性 。
她发现 , 报名的人大多是父母 , 他们的孩子自杀大多不足半年 。
「男性不愿意到团体来 , 害怕被看作是失败者、低人一等 。 」那次活动 , 来了数位爸爸 , 吕芯秦嘱咐自己 , 他们肯定是「活不下去了」 , 才愿意到团体来 。
她明白 , 男性通常不愿意哭给别人看 , 所以她把留给男性坐的椅子调整方向 , 把照向他们的灯光调昏暗 , 给他们以述说的氛围 。
现场来了一位孩子他妈 , 哭得很伤心 , 孩子他爸手插在胸前 , 不坐下 , 就这么站在边角 , 显得与人群格格不入 。
「我只是带太太来 , 我并不需要参与这个团体 。 」面对询问 , 那位爸爸答道 。 可吕芯秦发现 , 虽然是爸爸主动拉着妈妈来 , 但其实需要被帮助的是爸爸 。
就像美国自杀防治协会专业顾问乔丹(John R. Jordan)举过的例子:如果丧子的妈妈因为悲伤而歇斯底里 , 爸爸认为妈妈需要平静 , 那么该吃药的其实是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