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芯|亲友自杀之后,继承痛苦的生者:姐姐死了,我觉得自己是凶手( 三 )


人去楼空 , 徒留花花草草 。 老张来回徒步二十多公里 , 只是为了给妈妈养的那些花浇水、松土 。
吕芯|亲友自杀之后,继承痛苦的生者:姐姐死了,我觉得自己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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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图虫创意
之所以来亲友互助团体 , 按他的说法 , 不过是想找个「会养花的人」 , 他想让妈妈留下的那些花 , 开得和从前一样艳 。
年过五旬的老张 , 至今不用微信 , 这让他无法参与线上讨论 , 线下的活动他也不是每次都参加 。 有一回 , 等其他人结束活动出门时才发现 , 老张在门外等候良久 , 就是不进来 。
郎俊莲理解老张 。
「每个人悲伤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 」在她看来 , 老张看似听不进人相劝的样子 , 但改变在发生 , 比起最初的不在乎仪表 , 如今的老张 , 出现在众人面前时 , 衣服干净 , 头发是梳洗过的 。
有一回 , 团体组织去户外野餐 , 老张买了很多糕点 , 等别人一问 , 他才发觉 , 买的都是妈妈爱吃的 。 「我知道你们对我好 。 我不想再问妈妈为什么自杀 , 这不一定有答案 。 」老张对郎俊莲说 。
有亲友说 , 家人自杀后一个月她就笑 , 笑完后很自责 , 她应该是愁眉苦脸睡不着 , 能吃能喝说明她没良心 。 传统观念让这些亲友觉得 , 亲人走了 , 自己就要在悲痛里 , 才表示没有忘记逝者 。
郎俊莲说 , 跟逝者连接的方式不只有痛苦 , 也有幸福 , 她鼓励亲友用更有建设性的方式跟逝者连接:叙事、绘画、手工制作、音乐、正念冥想、舞动疗法、自然疗法...
此外 , 团体去户外活动 , 放飞气球、在河面放生纸船、挂愿望树 , 登高望远 , 从生理、情绪、认知和行为多方面去关注 。
2010 年后 , 郎俊莲将团体带领的权利交给亲友 , 亲友们开始不愿意只讲自杀的悲伤经历 , 而是要多讲怎么让生活过得好 。 中国文化忌讳死 , 于是 , 团体的名字不提「自杀」 , 改为了「手拉手心连心」 。
封闭式小组辅导是亲友互助团体的另一项重头活动 , 为期 8 周 。 在模式上 , 北京的封闭式小组辅导 , 和台北的「自杀者遗族说故事团体」相近 。
2005 年 , 吕芯秦和研究所的同学方俊凯医师等人 , 一道参与创立马偕医院自杀防治中心 。 方俊凯从美国将「自杀者遗族说故事团体」引进台湾 , 后来他任马偕医院自杀防治中心主任 。
这是一种结合叙事的团体治疗方法 , 让自杀者遗族尽可能诉说自己 , 同时避免对别人做批评或建议 。 这种「知道有人和自己感同身受」的感觉 , 能带给遗族慰藉 。
尽管回龙观医院自杀者互助团体年年招募 , 但受限于极其有限的报名人数 , 难以凑齐封闭式小组辅导成立的最低门槛:3 人 。 最近的一次成功组团 , 发生在 2018 年 , 正好 3 人报名 。
「台南的相关机构曾经联系自杀者遗族 , 邀请他们参加辅导 , 但每 20 名遗族只有 1 名愿意 。 」吕芯秦说 , 2005 年 , 她和同侪在为遗族举办的团体辅导前的个别会谈中 , 许多遗族问他们:「你们为什么愿意帮助我?」、「我不配接受这些」、「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高危人群
研究表明 , 自杀未遂和经历亲人自杀死亡 , 是导致自杀的重要危险因素 , 自杀事件可能造成亲人的模仿效应 。
换句话说 , 自杀者亲友是自杀防治的高危群体之一 。
「要合并自杀未遂数据 , 才知道如何更好应对自杀者亲友等群体的精神卫生需求 。 目前 , 我们缺少系统可以搜集自杀未遂的数据 。 」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危机干预研究室主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精神病学与流行病学临床教授费立鹏(MICHAEL R. PHILLIPS)说 , 这名加拿大籍学者 , 这个月在上海过完了他 70 岁的生日 , 他已在中国求学、工作 30 多年 , 是中国自杀问题研究的专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