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渊冲先生乘风西去,去寻暂别三年的爱人了( 六 )


因此 , 《文汇报》上的那篇特别报道就上升到了“中国译者能不能使中国文化走向世界 , 中国人能不能实现中国梦的大是大非问题” 。 许渊冲专门写了篇《文学翻译与中国梦》的文章 , 向宇文所安发起挑战 。
许渊冲只会打字、不会上网 , 他爱人照君便给我打电话:“许先生新写了篇文章 , 要和美国那个自以为是的汉学家辩一辩 , 你能来拿一下吗?”我去拿的时候 , 许渊冲对宇文所安的怒气已经消了 , 想必又是得益于冯友兰的“以理化情” 。
该文我后来推荐给了《文汇报》“笔会” , 于2016年5月28日刊出 。
●六经注我 , 内心强大
别看许渊冲总是推崇冯友兰 , 但他真正推崇的其实是可用于佐证自身的观点 。 他不迷信任何人 , 永远只取他认为对的那部分 。
——对鲁迅 , 许渊冲不赞成他倡导的直译 , 却将他《自文字至文章》一文中的“其在文章……遂具三美:意美以感心 , 一也;音美以感耳 , 二也;形美以感目 , 三也”拿来 , 提出了自己在翻译领域的“三美理论”;
——对钱锺书 , 许渊冲多次提到钱师的勉励 , 比如钱曾在回信中夸他“译稿成就很大 , 戴着音韵和节奏的镣铐跳舞 , 跳得灵活自如 , 令人惊奇” , 但钱认同罗伯特·弗罗斯特提出的“诗是在翻译中失掉的东西” , 许不这么看 , 他认为译诗不是“有失无得” , 而是“有得有失” , 如果能像薄柏用英文翻译希腊文《荷马史诗》一样“以创补失” , 那就是“得多失少”;
——对朱光潜 , 许渊冲觉得朱师说的“‘从心所欲 , 不逾矩’是一切艺术的成熟境界”很有道理 , 翻译不也是这样的么 , “不逾矩”求的是真 , “从心所欲”求的是美 , 合起来便是“在不违反求真的前提下尽量求美” , 但“不逾矩”是消极的表述 , 许渊冲骨子里更赞同贝多芬所说的“为了更美 , 没有什么规律是不可以打破的” 。
……
各路名家的观点就这样被许渊冲自由采撷 , 颇有点“六经注我”的意思 。 他像说绕口令一样阐述着自己对老子“道可道 , 非常道”的理解:“道理是可以知道的 , 但不一定是大家常常知道的那个道理 。 翻译之道是可以知道的 , 但并不是直译之道 。 ”
能够“六经注我”的人必然有颗无比强大的内心 。 杨振宁曾为许渊冲的《追忆逝水年华》写序:“我发现他对什么事都像从前一样冲劲十足——如果不是更足的话 , 就和60年前我们在一起读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差不多……”能够让许渊冲的天性在数十载光阴中不被磨损 , 爱人照君功不可没 。
照君是个有故事的奇女子 。 她原名赵军 。 1948年 , 15岁的赵军来到西柏坡 , 从事密电码工作 。 第一次见毛主席时 , 主席问她叫什么 , 她答“赵军” 。 主席说:“昭君是要出塞的嘛!”从此 , 她将名字更改为“照君” 。 新中国成立后 , 解放前就参加革命的照君前途光明 , “什么工作都任我选” , 但她选择了读书 , 因而认识了从巴黎学成归来教书的许渊冲 , 两人于1959年结成伉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