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史1920年代:十字街头的周作人( 八 )


陈言:我们这次对谈也是一次深度的读书会,通过阅读小川老师的书,我想到最近在中国读书界很热的一套书,就是美国学者爱德华·赛登施蒂克写的《东京百年史:从江湖到昭和1867-1989》。此前三位老师谈得更多的是社会事件、运动,小川老师在论述“时空差”对周氏兄弟的影响时,这套《东京百年史》对您似乎也有启发,能否请小川老师介绍一下您对这套书的理解?
小川利康:对,赛登施蒂克非常喜欢日本文学家永井荷风,他从对永井荷风的偏爱开始研究江户时期的文学的,然后开始描述江户如何转换到现在的东京的。他写作这本书的动机,完全出于对永井荷风的喜爱。永井荷风出生于东京的山手线,是上流阶层的居住区,但是永井荷风偏偏喜欢下流阶层的江户时代的文化。可以说他跟周作人的趣味有相似之处。本来不是自己拥有的东西,他偏偏喜欢。周作人也很偏爱永井荷风,这一方面应该由赵京华老师来解读。
大历史1920年代:十字街头的周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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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龙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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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挺进(出版人):羽太信子的家族对周氏兄弟影响很大,1960年代周作人在日记和通信中也写过对羽太信子的感受。我特别想知道作为日本下层的妇女,她的观念究竟对周作人有怎样的影响,这一方面请小川老师介绍一下。
小川利康:首先,坦白地说,我出生于1960年代,与羽太信子的年龄隔得太久,很难把握出生和生活于明治末期下流阶层的女性的心理。但至少可以说,她的文化程度非常低。明治时期虽然所有的日本孩子有义务上学学习,但是上学之后经常是学了三四年,就退学了,因为十岁就可以工作。很多父母不愿孩子上学校。羽太信子的家庭也大概如此,她很小就在一些餐馆做送餐之类的服务,受教育程度比周作人要差得很远。结婚时,二人之间完全没有共同语言,怎么样谈起恋爱,对我来说也是一个谜团。因为周作人自己也承认,结婚之后发生了说日语的必要,他才开始认真学日语的。之前他也会说基础的日语,但是实际和一个日本女孩子生活起来,那点日语还是不够的。我的太太是上海人,跟她生活在一起,我的汉语水平大大提高了。周作人说结婚之后需要学习日语。对我个人来说,他是怎么跟羽太结婚的是个谜团。而且怎么谈恋爱,能够有共同语言的,只能说是时代不同吧,或者周作人看她蛮漂亮的,想要娶她当老婆。结婚之后去听落语之类的,培养了共同爱好,也培养了周作人对江户文化艺术的爱好。但羽太信子个人很遗憾几乎没有留下文字,具体给予周作人的影响而言,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多少的。不好意思!
袁一丹(首都师范大学副教授):上一次来鲁博,大概是十年前。那次是木山英雄的《苦住庵记》的中译本研讨会。我本人进入周作人研究,也是受到日本周作人研究的吸引和感召。我一直关注小川先生的周作人研究,从单篇的文章就开始认真阅读。我在阅读您的文章的时候,始终在想一个问题,刚刚赵京华老师也介绍说,日本的周作人研究虽然不多,但是在一个很高的水平线上。从木山先生的研究动机和方法,到小川先生的研究动机和方法,不仅是个精细化的问题,还存在研究范式的转移,而我更关心的是您进入周作人背后的关心在哪里。刚刚您提到大杉荣的问题,也是很打动我的,特别是谈到如何从当下的事件出发,将当下的关心灌注到您的研究对象。这一点,从您的书中我没有读出来,但是通过现场的陈述,我感觉我抓到了。两代的日本学者进入周作人研究,不仅是研究方法不一样,时代的感觉、历史的感觉既有延续,也有差异。
我的问题很简单:您的1920年代的研究其实是准备或者说预备工作,我们做周作人都要回到那个终极的难题,就是如何走向1930年代的周作人,特别是如何解释他的落水问题,这是每个周作人研究者都不能回避的必须直面的问题。您通过做预备工作,它如何成为一个桥梁或者起点,来进入后面的周作人研究。您是否已经形成了一些想法,有怎样的路径,以区别与木山先生的研究,以及中国本土学者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