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育之外 , 还有些家庭矛盾因继承问题而起 。 父母离世后 , 兄弟姊妹会聚到一起 , 讨论房屋的归属 。 争辩或吵闹中最常出现的话语是:“父母都是我照顾的 , 应该给我 。 ”“父母临走时住在我这儿 , 得归我 。 ”总之 , 不论前面作何铺垫 , 最终的结论一定是把这间房屋划归自己名下 。
有些脑筋灵活的人家会把房子出租 。 曾有养老地产商来打听过 , 但打听后 , 就杳无音讯了 。 在商人的眼里 , 这是很难赢利的一个区域 。 租客一般是苏北、安徽或河南的外来人口 , 房租在千元左右 , 对户主来说 , 维持基本生活开销 , 绰绰有余 。
2021年9月7日 , 上海 , 曹杨新村内的一个修单车摊档 。 /沈煜
这也使得20世纪90年代新村原有的人口结构被打破 。 2008年 , 杨辰做项目时 , 新村内的外来人口占比达到近40% 。 问题也随之而来 。 租户中有很多人从事服务业 , 他们白天睡觉 , 晚上工作 , 凌晨两三点钟回家 , 洗完澡还会呼朋引伴喝上几杯 , 居民们十分反感 。 生活方式的差异以及一些根深蒂固的偏见 , 让两拨人关系极为紧张 。
尽管意见很大 , 但居民们只得选择适应 , 他们知道 , 自己不具备搬离这里的能力 。 在杨辰看来 , 实质上 , 他们也慢慢习得了融合之道 , “外来人给本地人提供了一些很好的服务 , 外面修理东西 , 要上百块 , 在这儿找个五金店 , 很少的钱就解决了” 。 杨辰说 , 他们就是看着不顺眼 , 又相互依存 。
希望
在“工人二代”眼中 , 房屋承载得更多的是一种盼头 。 杨辰说:“他们都很希望房子动迁 。 因为曹杨新村处于普陀区的中心位置 , 周边的配套服务很好 , 如果能拆掉 , 补贴两套房子 , 一套给自己 , 一套给子女 , 很多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 ”
2004年 , 曹杨一村被评为“上海市第四批优秀历史建筑” 。 2016年 , 中国文物学会和中国建筑学会联合公布“首批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 。 作为一块重要的历史留存地 , 曹杨新村被保护起来 。 然而 , 生存在这里、寄希望于拆迁的人 , 内心对此满是抗拒 。 杨辰听居委会干部说过 , 有很多次政府来挂标牌 , 一晚上都不到 , 牌子就被扔进河里了 。
究竟该如何平衡民生与遗产?针对老公房问题 , 除了保护 , 上海还有一个不成文的制度——“五年一小修 , 十年一大修” 。 房管局会依照此惯例来维护“工人新村”这样的小区 。 2010年恰逢世博会 , 曹杨新村做了一次比较大的整饬 。 外墙、院落 , 都在那时有所更新 。
红瓦白墙小楼房 , 我家住在美曹杨 。 /图虫创意
不过 , 居民们还是不满意 , 他们心里郁结的 , 是实用面积太小 。 杨辰说 , 今年是建党100周年、建村70周年 , 曹杨新村将迎来很大的变化 。 事实上 , 政府已经开始行动 。 他们给居民每月发放一笔补助 , 供他们在外租房 。 修葺过后 , 原本逼仄的公共空间就会彻底消失 , 变为独门独户 。
在杨辰看来 , 这看似只是增加了三五平方米 , 却给了人们更多的可能性 。 “居民能生活在原来的家园中 , 就算是出租 , 也能租出好价钱 。 从这个意义上看 , ‘新村’终于被注入新的活力 , 这同样是不可复制的模式 。 ”
8年前 , 曹杨新村村史馆正式开放 。 它用宏大的叙事 , 记录了村子的兴盛与衰微 。 这几年 , 负责人转变了思路 , 他们向村民征集老照片 。 他们觉得 , 是时候做一个曹杨新村的生活馆了 。 毕竟 , 只有穿过斑驳的历史 , 才得以洞见人的真实处境 。
9月中下旬 , 第一批临时搬迁的居民就将重归“工人新村” 。 在村庆典礼上 , 他们大概会播放一些当年搬入时的老歌:“曹杨新村好风光 , 工人住宅的好榜样 , 你看 , 你看 , 你看你看 , 一幢幢的房屋宽敞又漂亮 。 ”
在夕阳的余晖中 , 人们或许会像多年前那样 , 跟着节奏跳起欢快的舞步 , 迎接崭新的生活 。 而此时 , 那些过往的灿烂、断裂、弥合与再生 , 都将被封存在这片土地之上 。
?作者 | 刘旭
?校对 | 望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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