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何处来——现代女性指称的源流考释( 三 )

  1919年4月15日 , 《新青年》6卷4号在扉页上以“新青年采访人员启事”的名义发布《女子问题》公告 。 公告认为 , 一切社会问题、家族制度问题无不与“女子问题”有关 , 所以女子问题乃是今日社会的一大重要问题 。 为了让男子“越俎代言”的局面成为过去 , 女子教育、女子职业、结婚、离婚、再醮、姑媳同居、独身生活、避妊、女子参政、法律上女子权利等 , 都需要一一重新评估 。

  可以说 , 提倡男女平等、妇女解放是当时的一个大的时代背景 , 在这样的“女权”形势下 , 具有思想史意义的“她”字呼之欲出 。

  第二个背景是 , “她”字的提出还与新文化运动兴起后大量翻译外国著作有关 。 应该说 , 这也是在“五四”浓厚的开放意识下长成的硕果 。 早在十九世纪 , 外国传教士马礼逊、罗存德等人就已经意识到了英文he、she、it与汉语的对接问题 。 早期的白话文 , “他”“伊”“他(女)”都作第三人称代词 , 这种混乱的书写方式给译文和白话文创作带来了诸多不便 。

  新文化运动兴起之后 , 大量外国文学作品被译介到中国 。 外来语英文中的第三人称代词(he、she、it)是分阳性、阴性和中性的 , 随着性别不同而用词有别 , 但是在翻译的过程中 , 这种分别在当时的汉语中却无法找到相对应的词汇 , “she”和“it”难以对译 。 译文较多的日文也遭遇这种尴尬的情形 。

  翻译作品的骤增也使得第三人称代词的使用愈发混乱 , 因此汉语中的第三人称代词亟待规范和丰富 。

  在1918年8月之前 , 刘半农就私下与友人交换过意见 , 至少周作人就是知情者之一 。 所以在1918年8月15日的《新青年》5卷2号正值讨论男女权利平等的高潮之际 , 周作人翻译的瑞典作家August Strindberg的小说《改革》发表了 , 译者在译文前特别加上了一段关于“中国第三人称”的说明 , 将刘半农“造‘她’”的大胆构想公之于世 。

  当时围绕“她”字的论争

  鲁迅在《忆刘半农君》一文中说:“他活泼、勇敢 , 打了几个大仗 。 譬如吧 , ‘她’和‘它’字的创造 , 就都是的 。 现在看起来 , 自然是琐屑得很 , 但那是10年前 , 单是提倡新式标点 , 就会有一大群人 , 如丧考‘妣’ , 恨不得‘食肉寝皮’ , 所以的确是大仗 。 ”

  周作人在将刘半农的构想公诸于世后 , 一时引起许多争议 。 而提出异议的人中 , 周作人就是其一 。 他在《改革》一文的小序中提起刘半农的构想后 , 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半农想造一个‘她’字 , 和‘他’字并用 , 这原是极好;日本用‘彼女’(Kanojo)与‘彼’(Kare)对待 , 也是近来新造 。 起初也觉生硬 , 用惯了就没有什么了 。 现在只怕‘女’旁一个‘也’字 , 印刷所里没有 , 新铸许多也为难 , 所以不能决定用他;姑且用杜撰的法子 , 在‘他’字下注一个‘女’字来代” 。

  周作人认为“她”和“他”并用极好 , 但又怕印刷厂没有“她”字的字模 , 因此文章中凡是要用到“她”字的地方 , 便在“他”字下注一个“女”字来代替 , 写成“他女” , 以示区别 。 为此 , 他还付诸了实践 , 在《新青年》杂志上翻译俄国作家列夫·托尔斯泰的《空大鼓》、棱罗古勃的《铁圈》、契诃夫的《可爱的人》以及丹麦作家安徒生的《卖火柴的女儿》 , 都采用“他女”来作为女性第三人称代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