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医生@超过 7000 万携带者的病毒和患病母亲的前半生( 二 )


「感冒了去打针 , 给我打完 , 把针头拔下来 , 放回饭盒里 , 烫一烫就当消毒 。 从里面好几个针头中换一个给后面的孩子接着打 , 打完再换一个 。 」
丁香医生@超过 7000 万携带者的病毒和患病母亲的前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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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站酷海洛
但对顾夏来说 , 「医源性感染病毒」的猜测并不是最可怕的 , 可怕的是「你可能成了传染源」 。 她对自己「可能造成弟弟和其他小孩感染乙肝」怀有隐秘而深切的负疚 。
因病毒引发的关于道德的内省或谴责 , 并非顾夏独有 。 感染乙肝病毒被认为是感染者本身的过错 , 如同酗酒者易患食道癌 , 抽烟者易患肺癌 , 人们猜测乙肝患者一定是「做过什么不健康的事情」 , 才会「招来这样的惩罚」 。
一个「 80 后」女生曾提及 , 在被学校告知感染乙肝病毒后 , 父母的第一反应是责难她「在外面乱吃东西」—— 这种错误认知直到今日依然存在 。
尽管 WHO(世界卫生组织)的文件指出:「与感染者共用餐具或炊具、感染病毒的母亲进行母乳喂养、拥抱、接吻、咳嗽或打喷嚏 , 均不会传播乙肝病毒 。 」然而对于乙肝病毒 , 流言从未停止 。
从早年相关法规对乙肝携带者设下毫无依据的职业禁入 , 到民众由这个词语所引发的关于污染的幻想 , 乙肝病毒携带者不得不小心隐藏自己的身份 , 相应地 , 他们被生活剥夺了许多选择 。
【丁香医生@超过 7000 万携带者的病毒和患病母亲的前半生】15 岁那年 , 从初中毕业的顾夏没有继续念书 , 她想进厂里工作 , 亲戚开的食品厂 , 体检环节就被刷了下来 。 「我这种没怎么念书的人有多少条路能选?要么进厂 , 要么做餐饮 , 但都悲剧了 。 」
顾夏最终进入美容美发行业 , 「算是准入门槛最低的了」 。 她从前台收银开始做起 , 尽量避免跟客户直接接触 。
2018 年之前 , 在外打工的她 , 都尽量选择独居 , 「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
生育
「能治好吗?」
「这个病没得治 , 治就是白花钱 , 再多钱花进去也治不好 。 这病就除不了根 。 」
确诊后的四年里 , 顾夏一直不死心 , 上述对话多次发生在医生与她之间 。
一家人不死心 , 四处打听可能「彻底治愈」的偏方 。
第一个方子就给顾夏和弟弟留下了永久印记 。 大叔从田埂里拔了几根草药 , 捣烂 , 用烧酒浸泡 , 敷在姐弟俩的手腕上 。 「男左女右 , 敷一早一晚 , 流脓水了 , 病就好啦 。 」
姐弟俩没能撑过一个晚上 , 手腕被灼伤 , 起泡 , 流黄水 , 两人「疼得在床上打滚」 。
20 年后 , 顾夏的手腕内侧还留着当年受伤的瘢痕 。 「伸出手 , 别人问起 , 我就说小时候烫的 。 」
丁香医生@超过 7000 万携带者的病毒和患病母亲的前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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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夏的手腕 , 发白处是结痂之后的创面
图源:受访者提供
吃过苦头 , 顾夏并没有止步于此 。 她尝过苦药汤 , 也吞过猪胆汁和面粉搓成的丸子 。 医院给出的检查数据始终不是她想要的 , 「还是大三阳」 。
拿不到想要的结果 , 顾夏索性彻底放弃 , 不去医院 , 不再治疗 , 假装回到确诊之前 —— 她还没有失去「正常人」身份的时候 。 对她而言 , 这是「一种求生的方式」 。
但有一个问题 , 她始终无法绕过去 —— 婚育 。
20 岁那年 , 顾夏和交往两年的对象即将走进婚姻 , 受不了内心折磨 , 她向对方进行了坦白 。 男友和父母商量后 , 给了她回复:
「我们家宁愿要一个丑一点的儿媳妇 , 也不能要一个不健康的」 。
「他的态度让我特别受伤 , 那时候我想了很久 , 觉得(坦白)做错了 , 就该瞒下去 。 」
三年后 , 顾夏带着秘密走进了第一段婚姻 , 对方没提起婚检 , 她也就避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