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丏尊|白马湖与它的“黄金年代”

夏丏尊|白马湖与它的“黄金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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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晖中学旧址。 图源:浙江省人民政府官网
缘起
我有一位网友,家在绍兴。某日,这位友人发帖说,如果有可能,他想把家搬到白马湖边的春晖中学,去和丰子恺、朱自清做邻居。这座百年名校就在绍兴东边的上虞——现属绍兴的一个区。从鲁迅的三味书屋出发到春晖,路程不到四十公里,搬过去不是没有可能。有留言问:你这是在物色“学区房”吗?比市区某校师资还好?
上世纪20年代初,春晖的“师资”全国闻名。夏丏尊、朱自清、李叔同、丰子恺,这一群质朴古雅的先生们,在春晖中学执教期间,于白马湖畔形成了现代文学史上一个重要的作家群体,又称现代散文“白马湖派”。蔡元培、胡愈之、何香凝、俞平伯、柳亚子、黄宾虹、张大千等知名人士也被这里独特的磁场吸引,来此或讲学,或考察,推行新教育,传播新文化。那个年代是白马湖的“黄金年代”;那个时代,他们的语汇里还没有“学区房”、“鸡娃”和“内卷”,只有“人生三层楼”、“爱的教育”,和“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被他们的文学和人生理念滋养的学生后辈中也包括我。在我求知若渴的中学时代,课堂上喝到的“泉水”好像总带着一股漂白粉味儿,是在图书馆内偶然发现的一本《文心》——夏丏尊和叶圣陶先生用小说体写成的教学案例,带我真正尝到阅读和写作的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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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8年开明书店出版的《文心》。
我忽然也想去白马湖看一看。所有说走就走的旅行都是长久心愿的累积。从北京乘高铁到杭州,再坐杭州开往绍兴的绿皮火车,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上虞。传说中,上虞是舜的出生地,也是祝英台的故里。适逢假期,曹娥庙、祝家庄等景区游人如织,而白马湖和春晖中学却隐居市井,既不刻意避客,也不故作逢迎。我为了去见它,还专门订做了一套民国学生装,蓝布斜扣上衣,丝光青色过膝裙,仿佛若不将自己的频率完全调回对应的年代,便无以舒展那沸腾已久的钦慕之情。
火车到站了,下车的人不过十几个,近乡情怯,不免忐忑。我认识白马湖,它认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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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若不将自己的频率完全调回对应的年代,便无以舒展那沸腾已久的钦慕之情。
驿亭迎风记
旅途比想象中劳顿。没有直达春晖中学的车,我们抵达上虞火车站后,得先坐公交到上虞区内,再换乘郊区巴士。挤满鸡鸭鹅的小巴在乡间小路上晃荡了二十多分钟后,把我们甩在了一根与公路平行的铁道旁,这里就是驿亭了。驿亭是什么来头?朱自清在那堪称现代散文典范的《白马湖》中,几笔就写尽了——
“白马湖在甬绍铁道的驿亭站,是个极小极小的乡下地方。在北方说起这个名字,管保一百个人一百个人不知道。但那却是一个不坏的地方。这名字先就是一个不坏的名字。据说从前(宋时?)有个姓周的骑白马入湖仙去,所以有这个名字。这个故事也是一个不坏的故事。”
抬头一望,铁道那面的钢丝网上,小秋千架似的赫然挂着四个拙朴的大字:“春晖中学”,我顿时激动起来,一头准备扑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一辆高铁列车从鼻头前飞驰而过——护栏阻隔了我的兴致,也保住了我的性命。向双目瞪圆的道口工打听:穿过铁道,沿着湖边一条笔直的村道走上二十分钟,就是春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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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铁道,沿着湖边一条笔直的村道走上二十分钟,就是春晖了。杨茜 摄
眼前这条煤渣铺成的村道似曾相识,因为它看起来和几十年前朱自清笔下的描绘并无二致。既然跟从前一样,我不可能比朱自清写得更好,索性任由那些几乎烂熟于胸的文字从脑海里蹦出来:
“白马湖并非圆圆的或方方的一个湖,如所想到的,这是曲曲折折大大小小许多湖的总名。……白马湖最大的,也是最好的一个,便是我们住过的屋的门前那一个。那个湖不算小,但湖口让两面的山包抄住了。……湖的尽里头,有一个三四十户人家的村落,叫做西徐岙,因为姓徐的多。这村落与外面本是不相通的,村里人要出来得撑船。后来春晖中学在湖边造了房子,这才造了两座玲珑的小木桥,筑起一道煤屑路,直通到驿亭车站。那是窄窄的一条人行路,蜿蜒曲折的,路上虽常不见人,走起来却不见寂寞——尤其在微雨的春天,一个初到的来客,他左顾右盼,是只有觉得热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