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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9月28日,辛丑年公祭孔子大典在山东曲阜孔庙举行。中新社采访人员 梁犇 摄
另外还需要提醒的是,尽管儒家出于匡时救民的热忱,也一直高悬起“天下大同”的目标,不过,还是本着它自身的“有限理性主义”,儒学对于它寄望于以此校正的历史,却绝不会采取末世论的、“最终审判”的态度,绝不会非理性地想要“毕其功于一役”,绝不会去打造“地上的千年王国”;相反,它即使要借助于心中的价值理念,来修正充满讹误与偏离的历史,也只会将其看成缓慢的渐进过程。正因为这样,当子张询问“十世可知也?”的时候,孔子才会回答说“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也正因为这样,虽说在前边提到过的《礼运篇》中,也曾在憧憬“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的状态,可是一旦谈及现存的状态,孔子却并未奢望去催熟“天下大同”,倒毋宁是宽广包容的“和而不同”,由此他才会在“修己”与“待人”的区分中,为后者树立多元宽容的标准,即“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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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曲阜孔庙大成殿内景。中新社采访人员 盛佳鹏 摄
中新社采访人员:您认为形成中国文化的现代形态,是一代人的使命。如何让世界读懂中华文明根性中的“天下大同”,是今天中国亟待破解的问题,您有何见解?
刘东:相对于中国历史上的“天下大同”观念,盛行于当代的毋宁是“民族主义”。当然,即使这种被迫变得偏狭的思潮,也自有它迫在眉睫的存在理由。最为关键的是,在当年“国将不国”的危急情势下,它能集聚起全体国民的意志力,正如我们在《国歌》中悲壮唱到的,“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也正因为这样,只需稍微回顾一下近现代的历史,就足以发现“民族主义”的力量所在。比如,由于在清朝末年尚没有“民族主义”,整个民族竟败给了区区几艘英国炮舰;而到日寇侵华时则开始有了“民族主义”,于是总算可以开展“以空间换时间”的持久战了……甚至于到了后来的和平岁月,这种“民族主义”也并非一无是处,正如我针对克雷格·卡洪的文章,在《中国学术》杂志卷首语中指出的:“很少有人注意到,当前民族国家间的普遍斗争,实乃少数几种反抗资本主义全球化的可行方式之一。缘此便应看到,世界主义和民族主义是相互建构、而非相互对立的。”
与此同时又应当看到,这种“以民族为本位”的现代思想,毕竟是有悖于“天下大同”的古代理想。正因为这样,即使当年被迫接受“民族主义”,梁启超在内心深处,也没有忘记这样的“退一步”,仍然是为了“进两步”。他为此而在《欧游心影录》中写道:“我们的爱国,一面不能知有国家,不知有个人。一面不能知有国家,不知有世界。我们是要托庇在这国家底下,将国内各个人的天赋能力,尽量发挥,向世界人类全体文明大大的有所贡献。将来各国的趋势,都是如此。我们提倡这主义的作用,也是为此。”日本学者中村哲夫就针对梁启超的这段话感慨道:“在我们日本人中,很难看到梁启超同时代,或者即使是现在,像梁启超那样,以王道心性的人文精神为基石,为通向大同共生的深谋远虑。远方,对日本人来说,依然很遥远。”因此,无论如何都应当认识到,“民族主义”毕竟是一种有限的立场,从而也就只能使大家获得有限的眼界,由此也就会让原本秉有理性的人们,越来越陷身于彼此猜忌的“囚徒困境”中,以致在日益迫近的各种全球性危机中,越来越难以摆脱核战争的阴影,越来越难以克服环境与气候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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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作品展在日本东京举行,画作中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赵元任、吴宓的形象吸引观众。中新社发 王健 摄
由此可见,真正具有根基的文化自信,就只有返回到先秦时代的孔子,从而在“共通理性”的前提之下,再次看到“天下大同”的理想,看到“万国之上,仍有人类在”。而若是在我们自己的眼界中,只存在着这种人、那种人,却偏偏不存在人类本身,那么晚期智人这个物种,当然也包括我们自己,就终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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