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剑虹: 重温启功先生祝贺中华书局局庆诗词有感|读书 | 出版


柴剑虹: 重温启功先生祝贺中华书局局庆诗词有感|读书 | 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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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功(资料图片)
1987年新春风和日丽的一天,我到母校北京师大家属院红六楼看望恩师启功先生。这天难得先生家里无访客,可以从容闲聊。谈及中华书局即将举办创办75周年局庆活动,先生像往常一样,递给我一个他撰写诗词初稿的小本子,说:“哦,书局领导让我为局庆写诗,我刚写得一首《定风波》词,您瞧瞧!”我遵嘱拜读,全词如下:
定风波 一九八七年新春
中华书局成立七十五周年纪念征题。余曾参预《清史稿》标点之役,在局七年,前尘可忆,拈此为颂。时年亦七十又五矣。与我同销万古愁,蓦然七十五春秋。细校精刊传伟绩,无敌,青箱荩箧不胜收。点笔每评清史馆,擎杯共醉办公楼。旧事七年如梦寐,堪味,至今一岁一回头。
我觉得启功先生以《定风波》词牌作词,好像是第一回,而且这词抒写了自己与书局同年庆生的身世感受,写进了他在书局参与点校《清史稿》的经历,“万古愁”“蓦然”“伟绩”“无敌”“如梦寐”云云,确实颇堪回味。于是我征得先生同意,掏出纸笔将全词抄写下来。抄写时,启先生还叮嘱:“这是草稿,您先看看,先别外传,待我修改。”当日回家后,我将抄录这首词作的一页纸夹进了启功先生的一本著作中。 后来局庆期间,启功先生是否将这首贺词修改定稿后递交书局,我就不清楚了。现在,书局110周年诞辰庆典在即,我偶然翻出此纸,引发了应该写篇短文的念头。近日,经询问管理书局档案的胡彬女史得知,档案目录中有“启功字一轴(七十五周年)”,但书画实物堆置于顶柜中,不便寻出打开查阅。她曾建议书局这些珍贵的档案应该电子化做数据库,既便于查找,也是必要的保护措施。我很赞成她的建议,当然尚待领导首肯并具体落实。
经查阅收入《启功全集》第六、七两卷的先生诗词作品,连少许“联语”总计近1200首,其中词作88首,用得最多的词牌是《南乡子》(24首)、《鹧鸪天》(13首)、《十六字令》(11首),果然没有一首《定风波》词。全集中收了3首贺中华书局局庆的诗词,分别是:
中华书局 七十周年纪念
开局迢遥七十周,芸编与我共春秋。
青灯仍奋三馀笔,鸿业新看百尺楼。
焚后奇观书有种,镌来善本字精雠。
赓歌尚忆怀铅乐,片席当年预胜流。
(《启功韵语》卷四,署1981年)
中华书局 七十五周年纪念
文明教育藉缥缃,懋绩丰功世不忘。
七十五年人共寿,瑯函如海业辉煌。
(《三语集外集》署1986年11月)
如梦令中华书局八十周年题
八十周年特刊,事业蒸蒸不老。出版尽香花,没有
一根毒草。真好,真好。伟大中华之宝。
(《三语集外集》误署为“20世纪80年代”)
柴剑虹: 重温启功先生祝贺中华书局局庆诗词有感|读书 | 出版】据2012年出版的《中华书局百年大事记》记载:1987年“2月25日《联合书讯》‘纪念中华书局成立75周年特刊’出版。刊出陈云、周谷城、楚图南、王子野、启功、顾廷龙为我局成立75周年的题辞”。我没有找到这份《联合书讯》特刊,但从孔夫子旧书网上查到该特刊的题辞照片,启功先生所题即是《三语集外集》所收的那首七绝诗,所署日期为1986年11月4日。所以,书局档案柜中的启功先生贺书局75周年条幅所书,应该即是这首七绝。那么,为什么启功先生在第二年新春又写一首纪念书局成立75周年的《定风波》词让我抄?而且后来是否修改定稿?为何既没有呈交书局,也未收入诗词集?我不能妄加推测。似乎成了一首颇可推究的“佚作”。
启功先生这首《定风波》第一句,将李白名篇《将进酒》的末句“与尔同销万古愁”,改一字化“尔”为“我”,不仅有“时空穿越”之感,而且一开头就贴近了自身与书局“七十五春秋”同悲喜、共甘苦的心境。先生以人类历史长河中的“万古愁”,借寓古今中华民族所遭受的磨难,当然也包含了书局与他个人的曲折历程,而在1912年至1987年这75年“弹指一挥”的“蓦然”之间,却可一朝“同销”——这正抒发了他为国家进步、为书局庆贺,也为自己庆生的喜悦心情。“细校精刊”以下三句,则精炼地写出了中华书局在传承优秀文化中的丰功伟绩与古籍整理出版界无可匹敌的卓越地位。在词的下半阕,启功先生简要回顾他于1971-1977年在书局参与“二十四史及《清史稿》”点校工作的“旧事”。记得先生常常对我说起,当时得以从学校里的酷烈环境中脱身,到相对平静的书局办公楼从事古籍点校工作,实为平生一大幸事。从先生有幸保留的简要日记可知,他于1971年8月30日在师大中文系的军宣队处开了证明信,到王府井大街(当时改为“人民路”)36号的中华书局办公楼报到,被分配参加《清史稿》点校工作,平时就住宿在楼里,工作之余,晚间还可以和其他一些先生到附近的小酒馆用餐或回办公楼宿舍聊天、小酌,所以有“擎杯共醉办公楼”之句。期间,他虽然因患严重的颈椎病、美尼尔氏综合症要去医院治疗,他夫人也因病重住院后于1975年初去世,他仍兢兢业业地从事《清史稿》点校工作和《诗文声律论稿》的著述,除了参加日常的“政治学习会”外,有时一天点校超过一万字,还有文字的复核工作,故上录他贺书局70周年的诗中有“青灯仍奋三馀笔”之句——“三馀”的典故出自《三国志·王肃传》裴松之注引三国魏鱼豢《魏略》,即“冬者岁之馀,夜者日之馀,阴雨者时之馀也”。1977年9月,启功先生结束在书局的点校工作回到师大,为恢复高校招生后的教学工作做准备。该70周年诗中“焚后”一句亦寓庆幸书局恢复编辑出版业务,自己得以“预流”古籍整理研究事业,能够继续为传承中华文化贡献力量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