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时文|黎明前叫醒城市

_本文原题：黎明前叫醒城市 | 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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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金何
通常我推着车子出门时，城中村里，大片的“握手楼”还沉浸在梦乡，路灯把小巷街映照得空空荡荡。
每天都在那一刻出去，时间久了，你会知道哪一家的窗户在这时候会亮起来，那是出摊的小贩开始忙碌了。
拐过街口，卖红豆稀饭的年轻夫妇一般正在装车。四个大桶满满当当的，桌椅塞在三轮车后兜子的缝隙里。收拾停当，男人开车，女人坐旁边，悠悠地穿过巷子，三拐两拐进了大街。他家的店紧挨着地铁口，白天是卖麻辣烫的，早上地铁口排队者如江水滔滔，于是捎带着卖粥。大城市人多，眼睛放低一些，哪里都是小生意。
当小夫妇的三轮车经过村口的垃圾中转点时，那位清洁工已不知道忙了多久。那粗壮的身影，在灯火通明的街口装车、打扫、冲水。每每我越过他身旁的时候，他都顾不上抬头。往往也在此时，侧旁的包子铺热气腾腾，笼屉里散出的蒸汽罩了灯光，甜香和正对面的垃圾味儿搅和在一起，飘得到处都是。
此刻的地铁口，卷帘门还没打开。赶第一趟地铁的人簇在口子外，捧着手机没一句话。街上还没什么车，所以骑起来可快可慢。头顶飞机的轰鸣声不时响起，两三公里外的白云机场宛如明昼。
从地铁口右拐上方华路，正好贴着机场边缘，每天早上骑车，都是顺路而行。这段路是个慢下坡，因为长，眼看不出来，但蹬起来究竟是不费力的。路两旁都是鳞次栉比的建筑，高低错落一簇一片。再往前右拐，就是一处“凶险”的窄道了。那附近聚集了一些零散的工厂，路上跑的汽车反倒比下坡路段的还要多。即便天不亮，开着大灯的汽车也是一辆接一辆。在这段路，我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往往，骑过去的时候，天也掀开了被子。从撕开的云缝隙里射出的光，映红着天空各式各样的云。这霞光常常美得通透，清澈连天接地。前方就是机场，一架接一架的飞起。这一段，我要么放慢速度，要么干脆脚支地面停一小会，看着天上美不胜收的云霞，一天的好心情就都收下了。在这朝九晚五的城市，大多数人都按部就班工作着。没有多少人会在霞光初开时早起。我这份小自由，倒是在此时撑开了一片独属天地。
借着天光，周围的建筑也显现出高低错落的轮廓，不再是一片模糊。眼前，是那家早开门的小饭馆。
粤人爱喝个早茶，尤其是上了岁数的老者，出了小区，有的跑上一段，有的在路旁做一套保健的操练，而后慢悠悠地，各自行至经常光顾的门面。虽说带个茶字，但毕竟属早饭，有汤水有糕点，精致自不必说。
虽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干事，可在一墙之隔的菜田里，天不明就已经在忙碌的那对夫妇，想必没时间去品尝粤式早餐的精致和生活气息。有一段日子，这对夫妇每天6点前就已在地里干活了。广州是不见雪的，四季温润的气候，菜是一茬接一茬地长。多数时候的晨遇，他们不是在翻地，就是在平整刚收菜后的地。
夫妇俩是藤县人，张口就是带广西口音的普通话。早起干活，一是凉快，二来晨间湿气重，土地翻过后更松软平整。而且，松土以后就得赶紧下种、浇水、撒上浮土。这几道工序，最好在日头升起来时做完。 “菜毕竟是娇嫩的。 ”有时早上的活儿没整完，就得挨到下午太阳西斜后。不过这时候往往还得忙收菜摘菜，所以为了不让两道活儿重叠，夫妇俩都愿意起得早一些。 “打着手电在地里忙碌的都有。 ”
或许城里的上班族不知道，为了吃上新鲜的菜蔬，菜农们每天都是这么卖力气的。不过收入也是丰厚的。但夫妇俩也说了，这附近种菜的都是中老年人，没有哪个年轻人愿意干这个。分页标题
这大片的菜田是呈长条状分布的，弯弯曲曲，正好沿着流溪河两岸东西向铺开。晨气里，借着倾泻一地的清澈霞光，夹杂着流溪河的水声，再传来鸟叫几声，一幅田园画卷就款款地展开在城北。
而此刻河对岸三号线的人和地铁口，赶早的上班族们，眯瞪着惺忪难睁的双目，盯着手里的那方屏幕，排着长队慢吞吞前行着。简直天地之别。
流溪河每天都在欢唱，菜也是一茬接一茬生长。除了这对夫妇，周遭有广西的，也有湖南的，都是外乡人在营种。和生计相比，田园风光在菜农眼里只是一种点缀。然而对久居钢铁水泥里的人而言，城北的这片小天地，带着大自然里的土腥气，处处透着生机。
越过菜田骑上流溪河大桥，我也差不多正好骑了一圈。天光大亮，远处的地铁口，小夫妇正忙得不可开交。
一年四季，广州城每天的热闹和喧嚣，是一个接一个的劳动者完成的第一拨预热。他们在黎明前用自己辛勤的汗水，叫醒了熟睡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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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于2020年6月7日解放日报朝花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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