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中国人一出国都该是烹饪天才鸡蛋好吃

当你觉得西红柿炒鸡蛋好吃，就有必要学会做。——钱钟书

四川作家李劼人的厨艺之精，在巴黎的留学生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他一边翻译莫泊桑、都德和福楼拜的小说，一边在住处迎接络绎不绝的中国留学生。

徐悲鸿来巴黎，天天去卢浮宫临摹大师。一听说李劼人掌勺，宁可抛下蒙娜丽莎的微笑不管，也要去尝他炮制的川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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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劼人是家学渊源，其寡母在亲族中是出了名的烹饪好手，一手川菜远近闻名。李劼人从小训练有素，从选食材、刀工、调味到掌握火候、下锅用铲，都是专业风范。

一次他心血来潮，要做烟熏兔。巴黎人喜欢的兔兔吃法是红烧，以红油焖出。但李劼人说要烟熏凉拌，如棒棒鸡一样用以下酒。烟熏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一定要用落花生的壳壳来熏，说这样熏出来才香，不然就大为逊色。

法国不产花生，可怜的巴黎人哪里知道这东西的妙处？采购员李璜跑遍了巴黎城，又画图又比手势，最终才在郊外的吉卜赛人营地里买到两斤，吉普赛人把花生叫做“瓜瓜里赤”。异国他乡，两斤花生被李劼人视为珍宝，那一道烟熏兔做得地道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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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川菜里不可或缺的辣椒，李劼人要买辣椒来做豆瓣酱。但巴黎人不大吃辣椒，只偶尔在拌生菜时放一二丝而已。长条粗壮的红辣椒，都是从西班牙运过来的。李璜在小菜场菜摊偶然见到十余根，全部买完还问就这么一点？卖菜小贩大惊，反问你家里有多少电灯罩？原来巴黎人买辣椒，多是吊在灯罩下面，用作装饰的。幸好西班牙红辣椒既肥且辣，在李劼人手下做出来倒是色味俱全。

也有拮据的时候。1921年10月，因国内汇去的稿酬和版税迟迟不到，李劼人在蒙彼利埃断了炊。他买了长条法国面包，按天切成若干片，饿了就用自来水泡着充饥，就这样捱了两三个月。

虽然度日如年，却没有拖欠房租和水电费，怕给中国人丢脸抹黑。

留学在外，最不习惯的就是吃。钱钟书和杨绛到牛津留学的时候，一开始先是住在姓金的房东家里，饮食由房东提供。后来一是因为钱钟书饮食习惯保守，吃不惯干酪；二是因为房东的饮食每日逐渐减少。两人就搬去了一间可以自己做菜的公寓。

入住新居的第一天早上，钱钟书一人做好早餐，然后端到晚睡未起的杨绛窗前。他烤了面包，热了牛奶，煮了又浓又香的红茶；除了鸡蛋之外，还有黄油、果酱、蜂蜜。杨绛回忆，即便是在酣睡中也要跳起来享用的啊！

除了钱钟书生病的时候，这一顿早饭，总是他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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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餐吃腻了，钱钟书想吃红烧肉。两个人从小的拿手好戏都是读书，烹饪却不是特长所在。其他的留学生教杨绛把肉煮开之后把水倒掉，然后再加生姜和酱油。可生姜是中国特产，在牛津是罕物。酱油也不鲜，反而又咸又苦。

后来杨绛想起母亲做橙皮果酱是用“文火”熬的，于是就买了一瓶雪利酒当黄酒用，用小火炖肉。这盘牛津红烧肉，钱钟书吃得津津有味。从此一法通万法通，什么鸡肉牛肉猪肉兔肉，一律文火炖吃。若是羊肉，就剪成一股一股细丝，在电灶旁边涮边吃。

还有活虾。杨绛内行地说，得剪掉虾须和脚才能吃。刚剪得一刀，活虾就在手里抽搐。吓得她扔下剪刀扔下虾，逃出厨房。钱钟书问怎么啦？杨绛说虾一剪就痛抽抽了，以后不吃了吧。

钱钟书就跟她语重心长地讲道理，说虾不会像你那样痛的，他还是要吃的，以后可以由他来剪。

除此之外，牛津还有一项必须遵守的规矩，就是学生每周必须在所属学院的食堂里吃四五次晚饭——为了证明学生住校。口味就不提了，好在不用自己做饭。

民国时期，美国大型豪华的中餐馆，顾客大多是美国人。还有一种更简单也更接地气的小饭馆，每人五角，白饭一盆加鸡或肉一大块。除了海员和店员在这里吃之外，最多的就是中国留学生了。

因为少年离家，远离故土，可胃又偏偏是中国土生土长的胃口。于是对于留学生而言，稍微地道一点的中餐馆，都是珍馐美味。西餐难吃但便宜，中餐可口但昂贵，所以在纽约的留学生，通常一般都是每天中午晚上西餐中餐各一顿——早餐就简单得多，一杯咖啡一块面包解决，省钱省时又省事。

但也有例外的，比如赵元任和杨步伟夫妇。他们一是不差钱，二是与广东和粤菜颇有渊源。尤其杨步伟早年跟随祖父在广州生活过几年，20年代又因傅斯年邀请赵元任到广东调查方言而再度赴粤。所以虽然赵元任觉得旧金山的唐人街还可以，但杨步伟还是觉得差强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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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七八月间，赵元任和杨步伟在旧金山呆了三个礼拜，住在唐人街的大观楼，每天早上吃白粥和油条，午饭吃上海楼。一般留学生梦想的中式饮食，他们天天吃，也就腻味了。

后来到了纽黑文的耶鲁之后，两人更是筹划了一项为中国赈灾的活动——卖中式快餐。五百份盒饭，包括一小碗汤、一个荤素夹杂的炒菜、一份饭，一共一元五。而当时东西便宜，猪肉扒才七分一磅，所以每一份的本钱不过两毛五。不但收入颇丰，解决了自己的肚子，还因地制宜地照顾了在一起的留学生朋友。

后来美国参加二战之后，买东西就难了。很多肉食品都要凭发下来的票证购买，唯一不需要凭票的，竟是中国人喜爱而老外不待见的鱼虾。不但供应充足，而且价格便宜。于是杨步伟就今天五磅明天十磅地买回去——反正中国人爱吃虾。只是这样的日子过了四年之后，她后来什么虾都不肯吃了，因为实在是各种做法的虾都吃了不知多少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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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鱼虾，市场上无人待见的鸡翅和动物内脏也是中餐的好食材。一次北大校长蒋梦麟来美国，杨步伟陪着一起去菜市场。一看到美国小贩扔的东西，就摇头叹气说：美国人真是暴殄天物。这些东西在粤菜里，全是上好的食材。后来杨步伟甚至写了一本《中国食谱》，风靡一时。

其实就算条件不如赵元任夫妇的留学生，只要稍有厨艺，也不会亏待自己的胃。

海洋物理学家毛汉礼1947年去美国留学，一开始吃西餐很快就吃得痛苦无比，后来横下一条心决定自己做。他随便买点蔬菜和肉食，往火炉上一放就大功告成，不无得意地总结说无论如何，都是自己做的菜好吃。“反正，对于烧菜，中国人个个是天才，再说，即使烧得不成东西，其味道也要比外面的强，价格也可以公道些。还有一点，值得告诉的，在美国市场上，无论肉类、鸡、鸭，都很便宜。”

所以在国外，如果连西红柿炒鸡蛋都求而不得，多半只能用一个字来解释了：

懒。

参考：杨绛《我们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