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心有所需，有节则宜 | 禅字修心剁手虽爽

文 / 顾易

唐朝天宝年间，长安有一士人名房德，家贫落魄，全赖妻子贝氏纺织度日。有一天他出门遇雨，到一古寺中避雨，见墙上画了一只禽鸟，单单没画鸟头。房德一时兴起，便向和尚借笔，把鸟头画出。

刚画完，里面走出十四五个汉子，一起拜倒在地说：“我等乃江湖上豪杰，俱是一勇之夫，故此对天祷告，遣个足智多谋的人，画足鸟头，便让他做大哥。”说着不由分说，便奉上锦衣新靴，宰猪杀羊，祭神摆席。

古语云：“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房德本是贫士，心想：“如今贿赂公行，不知埋没多少高才，便依他们胡做一场，也落得半世快活。”当晚酒后率众人去延平门外王家打劫，不料被抓。是时县尉李勉见房德系初犯，且又是落魄秀才，便嘱狱吏私下将其放脱。

宋代《双喜图》（局部），崔白。

房德逃往范阳，投奔了安禄山，做了柏乡县令。后来安禄山谋反，李勉因放走房德，被罢官为民。他原是个清官，居家二年贫困益甚，乃离家往河北访友，途经柏乡县恰遇房德。房德大喜，欲厚赠报恩。

妻子贝氏道：“今若报得薄了，他翻脸将旧事和盘托出，你性命难保。况且他口如不严，被人知你强盗出身，祸患无穷，不如差人将他刺死，永绝后患。”房德原来就怕老婆，见她说得有理，便派人去刺杀李勉。

谁知这刺客是一个大侠士，访知李勉义释房德的经过，今见房德恩将仇报如何肯为他去刺杀李勉？于是反戈一击杀了房妇，飘然而去。后人用“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比喻看不见能够引起欲念的东西，心就不会乱。

吴琚书法作品——欲。

“欲”，会意兼形声字。《说文解字》：“欲，贪也。从欠，谷声。”本义为欲望、愿望。篆文。从欠（人张口，表示不足），从谷（空谷），指供人食用的五谷杂粮，人会贪求如空谷纳物之意。

异体字“慾”由“谷”“欠”“心”字组成，意为人的欲望由心底而发，是心有所需，情有所好的结果。如“无欲则天下足”“人情欲厚恶薄，神心犹然”，意思分别是“人的欲望得到节制天下就会富足”和“人都喜欢丰厚而不喜欢浅薄，鬼神的心也同样如此”。在当今社会，人们的物欲过于膨胀，就会误入歧途。因此，解读“欲”字，可以帮助我们校正人生的坐标，提高生命的质量。

欲是人之常情。“欲”由“谷”和“欠”字组成，意为缺少五谷，人就会饥饿，就会产生对食物的需求。生存、发展是人的本能，食物同阳光、空气一样，是人类生存必不可少的物质。欲望是人的本性，物欲是人们正常本能的需求。

法国电影《登堂入室》讲的是偷窥与欲望的故事。

比如一个人渴了，最大的欲望是饮水；寒了，最大的欲望是穿衣。俗话说人有七情六欲，这种欲望是从低级向高级发展，从物质到心理的提升。一个人有欲望，才会有理想，才会有追求，才会去努力，才能成就自我。

如寻求真理的求知欲、展示个性的表现欲、发挥个人特长的发展欲，这些都是人的本性，是无可厚非的。特别是为了国家的富强、民族的复兴的欲望，更应该给予肯定和鼓励。欲望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社会的进步和自我梦想的实现。但是，一个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如果管不住自己的欲望，任其膨胀，就会给自己带来痛苦和不幸。

人这一辈子都是寻找自我的过程。图/视觉中国

有一个人向国王求赏，国王说：“你从这里往外跑，跑一个圆圈，只要你在太阳落山前赶回来，圆圈里的地都归你。”那个人开始拼命地跑，太阳快落山了，他还觉得自己拥有的土地不够宽广。后来看时间不早了，拼命往回赶，结果精疲力竭，一个跟头栽下去再也没有起来。国王找人挖了个坑，把他埋了。牧师为这人祈祷时叹道：“一个人要多少土地呢？其实就这么大足够了。”这说明，一个人欲望越多，痛苦和不幸就离他越近。

在现实生活中，有些人觉得活得太累其原因在于要求太多，欲望太强，自然就会身心疲惫。所以，叔本华有句名言：“生命是团欲望，欲望不能满足便是痛苦，满足了便是无聊，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

生活已经那么累了，一定要留点时间跟自己独处。图/视觉中国

欲望是悲苦人生之源。佛教讲人生有“七苦”，即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所谓“求不得”是一心想追求的东西（包括金钱、地位、荣誉），尽管费尽心力，却始终是可望而不可及。当人的欲望得不到满足时就会感到痛苦，欲望越强，痛苦愈大。因此说，痛苦是欲望的产物。一个人要平心静气，要保持快乐的心境，就必须认识愿望与现实的距离，用理智去克制欲望，适可而止。同时，对于得到的东西也应好好珍惜。

贪欲是人生之大害。“欲”，有“谷”字，意为任何欲望若无节制，欲就会变成山谷，山谷是一个填不满的坑。成语“欲壑难填”意为贪欲无法满足就像深谷难以填满一样。《淮南子》：“患生于多欲，害生于未备。”明朝王廷相说：“贪欲者，众恶之本；寡欲者，众善之基。”人有欲望，古今皆然。有欲望是正常现象，关键是要节制自己的欲望，不要让欲望像脱缰的野马而放纵，更不能滋生非分之想、邪恶之欲。如果不够理智和节制，必然导致身心扭曲，甚至走上不归路。

张桂光《开悟诗》

在当今社会，有四种不良的欲望应当引起我们警惕和节制：一是赌欲。好赌是人的天性，“小赌怡情，大赌败家”，偶尔小玩未尝不可，但无节制的豪赌则是可悲的，许多人正因为好赌而身败名裂。二是酒欲。适量饮酒，有益身心，但嗜酒成性，则变成了“酒鬼”。三是色欲。俗话说：“色字头上一把刀”“人不能制情欲，则为情欲所制”。自古贪官多好色，好色贪官必堕落，所谓“贪利者害己，纵欲者伐生”，正是如此。四是财欲。因贪图金钱而毁了青春年华，断送了政治前程的事俯拾皆是，不胜枚举。

雨果说：“魔鬼在自己的心中”，这个魔鬼就是贪欲，只有用道德抵御情欲，用理性节制贪欲，才能抵抗住各种诱惑，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雨果，19世纪前期积极浪漫主义文学的代表作家。

节欲是人生保全之道。“欲”的异体字是“慾”，意为人的欲望是由人的心灵和心态所决定和产生的，只有理性之心、平和之心才能节制人的欲望。古代官场上的许多人，为了保全自己，大多选择节欲守成以善终。养生之道，更是要节欲。

老子推崇“少私寡欲，恬淡为上”的养生观。孟子说：“养心莫善于寡欲。”宋代林逋说：“保生者寡欲，保身者避名。”功名利禄适度即好，这样养生则能延年益寿。而追求名利，嗜欲无穷，则会招灾惹祸，伤身损寿。

节制欲望首先应该心胸宽广。人的心胸，多欲则窄，寡欲则宽，不为个人的私利蒙住眼睛，就会超脱、远大。其次，要理性。人是感情的动物，追求感官的刺激能激发人的动物性，只有用理性的缰绳才能驾驭感情的野马，也许我们不能坐怀不乱，但要尽可能避免有“坐怀”的机会。

你有多久没有开怀大笑了？图/poco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所拥有的财物，无论是房子、车子、票子等，不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最终都不是属于你的，那些东西只不过暂时寄存于你，有的暂时归你使用。到了最后，物归谁主，都未可知。所以，对这些身外之物不要看得太重。我们必须用心灵的平静去应对躁动的情感，用理性的思考去辨别善恶是非，用良好的操守去清除不守规矩的邪念，只要时刻心存善念，就会安泰吉祥。

最后，要知足常乐，俗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心满欲易上当”“鱼不忍饥钓上死，鸟因贪食网中亡”。相反，“无欲则刚”“人到无求品自高”。英国作家富勒说：“如果你的欲求无穷尽，那么你的心事和担忧也会无穷无尽。”马克·吐温说：“狂的欲望，会诱出危险的行动，干出荒谬的事情来。”

清朝胡澹庵有两首诗令我们深受启发，一是《不知足诗》：

这里说的是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是从物质向心理的攀升。

二是《知足歌》

只有知足才能节欲。如果人生是一粒沙，欲望就是无底洞；如果人生是一滴水，欲望就是浊浪滔天的大河。用有限的人生去和无限的欲望赛跑，谁能获胜？

人生的欲望，一苦求不得，二苦想不开，三苦放不下。贪婪者会深陷其中，知足者见好就收。有缘来者，好自珍惜；无缘去者，安然随它。有容乃大，无欲则刚，贪婪者常忧，知足者常乐。

剁手虽爽，也需适可而止。

梁启超曾说：“富贵利达，耳目声色，游玩嗜好，随在皆足以夺志。”因此，人要有保持平常之心，力戒贪欲。俗话说：“家有黄金千斗，一日不过三顿；家晚上一张床；储水万担，用水一瓢；大厦千间，夜眠有节制我们的欲望，才能保持内心的明净，才能在获得快乐。”

“欲”谐音为“裕”。“裕”是有衣穿，有饭吃的生活，同时，也寓意知足则裕，不知足则穷。欲有“郁”，贪欲则会使人郁郁不乐。

本文选自顾易作品《禅字修心》

南方日报出版社，2016/05/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