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JK制服、动漫和富士康:想出走三和的“女装大神”( 五 )


张哲核算了一下,这趟上海行衣食住行一共花了6000元。他对龙哥说,这些钱算是自己欠他的,有了钱就还。
龙哥说不必了,只要为他找10位没有目标的深圳打工者的微信就可以了,因为他想帮助更多人。张哲坚持要还钱,他临走前口袋里还有2000元,他留了500元做路费,剩下的都先还给了龙哥。
“我现在很少和他在线上聊天,感觉很羞愧。”张哲说。
但是第二次学化妆的机会很快就来了。张哲扮女装时找过家美甲店化妆时,嘴里念叨了一句“眼尾深色晕染,眼球打点亮片”,老板娘就问他对学化妆有没有兴趣。张哲又一次退缩了,“人生大事我也不敢立马答应,推辞说有工作了……”
现在,张哲打算在22岁生日时再进一次富士康。而现在因为6月那次做不满1个月就辞工,他还没从富士康“黑名单”上解冻。
有时张哲也有另一番打算,比如攒上万把块钱以后去学模具或者一项专门的技术,这样在用工市场上会有议价能力……
第二次和张哲见面时,他给了我一个包着蓝色包装的手机壳,说是“送我的礼物”。“我就是看你旧的手机壳裂了口子了。”张哲解释。
从这件事上,我认为张哲是一位非常擅长社交的人,我建议他去做销售员一类的工作。
他立马回绝了,理由有二:其一你去做一种商品的销售,他会培训你很久给你讲解这个商品的功能,时间成本也是成本。其二张哲一紧张就会结巴,他不想做经常和人打交道,还是喜欢和机器打交道。
张哲这种摇摆不定的工作困境,在田丰他们的调研中,也被描述成了三和边缘青年的普遍状态。“他们把自己视为被城市抛弃的人群,他们指责工厂、中介黑心实际上都是为脱离社会寻找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放弃融入社会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学习能力下降。”
JK|JK制服、动漫和富士康:想出走三和的“女装大神”
文章插图
张哲在一家餐厅为自己补妆。 杨书源 摄
寻找张哲
张哲消失得毫无征兆,就在我和他约定去找工作的第二天一早。
他的微信头像迅速变成了一行白底黑字“好累,不想再活在‘真水无香’的人设里了,已全线退网,欠的钱会还,请稍等。”
我两三个小时内拨了他十多遍微信语音、十多遍电话,无人接听。我又跑去了那家小旅馆6楼,一位房客告诉我,他是今天早上八九点钟刚提着行李箱搬走。
此时,我已经十分确定,张哲在刻意躲避我的“追捕”。
忽然想起前一天晚上把他送回旅店时的提议:明天我陪着你在三和附近找找工作看吧?比如国庆期间需要增加临时店员的奶茶铺。
张哲当时勉强答应了下来。但说了一句:“觉得自己不适合那种和人打交道的工作。”
我还是决定留在旅馆那层的走廊上,试图寻找更多关于他的线索,却遇到了两名年轻人,他们和这层楼里大部分人看起来不同,短袖锃新,随身携带的牛皮双肩包也看起来十分体面,。
我上前询问才知道他们是来三和故地重游的,他们是15年前的三和人,后来在惠州找到固定工作后没有再回三和来了。
这次回来,是两人中一名叫王宏伟(化名)的人提议的,前一晚他们在深圳湾附近住了500多元的酒店,抱怨性价比太低。然而这个人均50元的标间两人也住得很不习惯,其中一位还得了湿疹。
2004年前后这两个高中好朋友前后脚辍学跟随老乡来了深圳。打工的第一站,是深圳的电子厂。“走,不干了,去三和!”当时只有十六七岁的王宏伟听得工友中有人大喊了一声,一群人纷纷辞工离厂。朦胧中他以为“三和”是另一个待遇不错的电子厂,就跟随着人流来到了这里。
不久王宏伟彻底迷恋上了三和自由懒散的空气。“在这里,你真的就是不想动弹。人就是躺久了,站起来也会觉得累的……”这时王宏伟最深切的感受。
出走三和的决定,是混迹在三和大半年后冒出的,因为王宏伟发现当时“几乎垮掉”的状态已经无法回老家见人了。
他跟着老乡去了惠州,在那里找到了一份在电子厂做玻璃镀膜工的工作。这是一个专业工种,如果王宏伟想要拿到全额的工资,就必须经过2个月的培训,这极度不符合三和人“做一休三”的生物钟。他好几次想扭头就走,但是他更加不想回到三和的循环里了,也就挺了过去。
“你真的想要走出三和,需要的就是不回头的决心,不再把它当成后路。”王宏伟记得当时在三和总有人说起“要出去”,但不久后又回来了。
王宏伟在惠州有了存款,他眼前的目标就是成为生产线的组长。但面对未来的10年,王宏伟也有自己的困境,他从没把自己会的玻璃镀膜当成一项通用技术。“我怎么可能在这里再干10年呢?我也考察过老家那个镇,开什么店都不行。回去务农,更加是不可能的……”王宏伟有些担心再这样下去,他又陷入了另一个“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