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JK制服、动漫和富士康:想出走三和的“女装大神”( 三 )


第二次和张哲见面那天,深圳暴雨。“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卖正宗天堂伞的地方?价格贵一点也没关系。”他发微信问我。
张哲的手机经常更新换代,但都是二手手机。有钱时就购入一个好的,没钱时就把好的卖掉,换一个差点的,顺便套现几百元,这一系类操作在三和的手机店都可以完成。
张哲还有很多寻常意义上的“三和中人”不会有的爱好。比如,他喜欢看书,附近的购书中心是他时而会光顾的地方。他说自己喜欢看日本作家的书,就像是川端康成的《雪国》,清淡但有余味。
“那进工厂身边会买一两本书带着吗?”我问。
张哲第一次的答案是肯定的。只是到了第二天他又否认了。当我提起今年田丰新出版的三和青年调查,他立马表现出了兴趣,随即下单。
自从张哲的视频在网络上流传以后,总有人慕名来找他,这个夏天他总陪人在三和周边逛。他感概地写下“三和大神精神不应该只是带来鄙弃,应该还有反思。地上有一袋垃圾和100块钱,大神也会捡100块。每个人都会做出当前条件下的最优选择。只是一次次的让步中,最优解的上限也会逐渐下降。凝视深渊是为了更好地珍惜光明,观察堕落者是为了更好地生。”
逃学少年
或许按照正常轨迹,张哲的人生本应和三和没什么交集。
张哲从小在东莞长大,读的就是不少外来务工人群子女聚集的民办学校。“我们当时就是新莞人。”他挤牙膏似的挤出了这个名词。他说那里和深圳差不多,反正“都不是家”。
张哲中考超常发挥,进了重庆最好的高中之一重庆八中,重庆是他父亲的老家。在这个学校,一个年级900人,他排400多名,按照这个轨迹,考上一个重点大学有望。
但上到高二时,他父亲因病去世,张哲也说不上父亲得的是什么病。他只知道父亲是死在了工厂的宿舍里,工友们发现他三四天没上班,就去找他,等人被发现时,“整个样子已经不堪入目了”。工友还从父亲的枕头底下取出了300元,张哲想起自己每个月都没有缺过零花钱,都是父亲按月打给他的。
父亲去世后骨灰一直被寄存在东莞,直到2年后才送回重庆老家举办葬礼。张哲发现那场葬礼上包括母亲在内的亲人都没哭,只有自己在嚎啕大哭。
父亲去世那年,张哲开始逃学。2017年4月第一次逃学,母亲把他送回县里读书,2017年9月他第二次逃学,去了一个网吧做网管。
至此,张哲开始了打工人生。那年也是张哲在高中的同学高考那年,整个夏天QQ状态的更新几乎都是大家在晒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JK|JK制服、动漫和富士康:想出走三和的“女装大神”
文章插图
张哲在三和的床铺。 杨书源 摄
张哲把他们的QQ好友都删了。“我当时是真的后悔了,但是来不及了。”张哲唯一保留的,是和自己聊得很投缘的一位女生的微信。
为了纪念这段友情,他把自己在B站上的昵称取为“真水无香yz”,这个词汇原本的意思是一种平静的身体状态和高尚的心灵志趣,张哲觉得说的就是她。而“yz”则是他开始打工生涯后喜欢过的另一位女性的代称。
他扮女装的视频火了,那位女生主动在微信上和他聊天。她已经是国内一所政法大学大三学生,和张哲聊天的主题就是规劝,劝他参加成人高考。张哲觉得他们已经没太多意思了。
“我现在QQ好友列表里只剩下7个人,微信好友只有27个,其中一半都是在三和为了找工作加的中介。”张哲觉得在现实世界里,没有几个值得让他交付信任的人。
其实,张哲算不上有家不能回的人。至今张哲母亲还在为他缴纳着8000元的保险年费。今年疫情后,从事保险销售行业的母亲打算回湖南老家发展,她在老家湖南县城买下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张哲还没去过,“里面应该给我留了一个房间吧。”
张哲母亲其实也在网上看到了张哲易装的视频,电话追来呵斥了一句:“你穿得这样男不男女不女是做什么?赶紧去工厂打工去。”从此,母亲又不理他了。
就在几个月前,张哲欠下债务的网络平台催收人联系到了他母亲。他母亲就发微信来问他应该怎么处理。
张哲转了800元给母亲,这是他口袋里一半的积蓄,母亲收下了就没声音了。“债主都找上门了,她为什么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又过了几天,他还是决定把母亲微信也删掉了。
“提桶跑路”
在我找到张哲以前,他刚刚从一个“回血神厂”辞工,这是三和的专有名词,指快要钱财耗尽前去那些来钱快、待遇差无法久呆的工厂赚一笔快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