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祖昌|梁园虽非,终是念想之地( 四 )


王桂荃年长我64岁 , 却对我以小弟相称 , 当然是按她的孙辈来叫的 。 她的面容甚精明 , 衣衫甚整洁 。 每天早上四五点钟她就起来 , 挥动着大扫帚 , 在院子里哗哗地扫地 。 后来在批林批孔时我读到《朱子家训》 , 才知道这就叫“黎明即起 , 洒扫庭除” 。 天气好的时候 , 她常常蹲坐在东耳房外 , 与保姆一起择菜 。 在她孙辈的记述中 , 也说她是个闲不住的人 , 经常手中有活 , 不是打毛衣就是做针线 , 或是在厨房里忙碌着 。 而且她效率很高 , 忙而不乱 , 在与人谈话的同时 , 不知不觉还能干很多事情 。 我亲眼看到她保持了终生的勤快 , 不因位尊有钱而稍减 , 这也是她保持健康长寿的原因 。
她的正厅不止是客厅 , 更是供奉先夫的礼拜之厅 。 正厅里迎面的条案上摆着香炉烛台 , 前面对称布置着红木桌椅 , 东边隔扇上挂着大幅的梁任公遗像 。 每到初一十五 , 她都要上供 , 据说是到崇文门附近的专卖店买来的高级点心 。 供完撤下来后 , 她会亲自端着送到我家来 , 说:“这是供品 , 大家吃!”在三年困难时期 , 这是极为难得的美味 , 令我们孩子垂涎欲滴 。
两家似乎有了生死之交
我家能够与梁老太太相投无碍 , 可能是因为知识分子家庭背景 。 我姥姥文化不高 , 却也曾是教授夫人 , 姥爷也去世得早 , 故与梁老太太很谈得来 。 而我父亲与梁伯伯(思达) , 还有大学校友和同专业之缘 。
梁家的五子梁思达 , 当时40多岁 , 在中央工商行政管理局工作 。 他的妻子俞雪臻是外文出版社的英文打字员 , 是南方人 , 我们称她梁伯母 。 当我初见梁伯母时 , 她将近40岁 , 仍然很美 , 风度翩翩 。 我进过他们的西屋 , 并不豪华 , 但整理得清清爽爽 , 一尘不染 。
他家有三个孩子 , 大姐梁忆冰比我大10岁 , 不常见 , 因为她已经上了北京农业大学 。 二姐梁任又正上高中 , 三弟梁任堪上初中 , 他俩住在南边的两间房中 。 我记得常有他们的表亲张郁文、张安文来访 , 现在才知道是五姑梁思懿的孩子 。 王桂荃称我小弟 , 应该就是从他们那儿往下排的 。 作为小男孩 , 我常常追着几位哥哥后面 , 听他们谈论的话题 , 似懂非懂 。
上世纪60年代初 , 西屋梁家买了当时罕见的电视机 , 是天津出产的北京牌 , 当时唯一的品牌 , 只有14英寸圆角的黑白图像 。 这使我家三个孩子望眼欲穿 , 父母阻拦我们 , 不好意思打扰人家 , 我甚至爬过他家后窗偷窥电视 , 那后窗就对着进大门的甬道 。 有时俞伯母主动招呼我们去看电视 , 我和妹妹带着小板凳前往 , 那是我们最欢愉的时刻 。
我妈妈是学声乐的 , 家里有一台钢琴 。 每到休息时 , 她喜欢自弹自唱 。 我姨从苏联带回一台留声机 , 可以放33转的密纹唱片 。 买唱片要到王府井东华门大街上的专门店里 , 我父母的音乐爱好比较洋派 , 常听的有斯特劳斯的圆舞曲、老柴的《天鹅湖》 , 以及初版的国产小提琴协奏曲《梁祝》 。 我家的音乐引来了西屋梁伯母的关注 , 有时她会过来询问 , 下周也买一张同样的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