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津|他们在故宫修钟表( 二 )



纪录片只有十多分钟,是一扇窥视钟表组的、小到不能再小的窗口。相比之下,真实的工作要有趣得多,也无聊得多。

“进宫”的第一天,向琬就上手修钟了。她的师傅亓昊楠在修一座英国钟,当年从英国辗转到广州后,粤海湾要进献给皇帝祝寿,便按照皇帝的喜好,在钟表外部安了一圈八仙人,将其固定在转盘上,循环往复而过,取“群仙祝寿之意”。据造办处《活计档》记载,此钟是乾隆八年由西洋技师画样,乾隆帝认可后做钟处制作,直到乾隆十四年才完成。

王津|他们在故宫修钟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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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琬出现在纪录片《我在避暑山庄修钟表》

虽然不涉及机械的部分,但修复八仙人的过程同样不容易。不过,这对向琬来说,已经是她最熟悉的工作了。“有的仙人头掉了,有的胳膊掉了,每个仙人的破损程度都不一样。”在进入钟表组的第一个月,她都在忙着修复这座英国钟上的八仙人。

和其他可以用推演完成的工作不同,修钟是没有一套标准公式的,每一件钟表的问题都不一样。这可能是故宫钟表组成立以来,离职率为0的原因——这份工作永远有新鲜感,永远能带来挑战。向琬来到钟表组已经将近五年的时间,她仍然感觉自己“每天都在学习新的东西”,在这里工作“相当快乐”。

五年放在其他工作领域,已经是个不算短的时间。但是在钟表修复组,五年只是“刚刚开始”。即使是已经工作了二十多年的亓昊楠,也感觉自己“没学够”。

虽然有趣,但基本功的练习仍然是枯燥且日复一日的。光是“补齿”一个步骤,向琬就反复练习了好久。

王津|他们在故宫修钟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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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截图

钟表是机械极为精密的仪器,每个齿轮出问题,都会影响整体转动。“补齿”就是齿轮的修复。将齿轮上断了的齿孔磨平,打眼,然后插一个钢钉或铜钉,再磨成齿的样子——像这样精细、重复的工作,几乎是钟表修复师们的日常任务。

“人多就多修点,人少就少修点。”反正仓库里的钟表是永远修不完的,也不存在“修完”一说。

在亓昊楠的印象里,仓库里现存的、破损比较严重的古钟表,大概还有200余件。在时间的冲刷下,即使是修好的钟表,也要持续保养。现在钟表馆展出的古钟表,也会陆陆续续进入保养和维护的环节。

镜头之外的钟表组的日常,就是一件接着一件的钟表,和由这些钟表串联起来的漫长时光。

2. 钟表修复,一场接力

在钟表组只有王津和亓昊楠师徒二人的时候,他们是不谈分工的,只要踏进这个大门,就什么都要学。

修钟表和修其他文物还不太一样,珐琅、裱画、镶嵌、机械……修复技巧是永远学不完的,每次都会遇到新的难题。如果遇到实在不熟悉的领域,钟表组还要从其他修复组“借调”专业人才来帮助完成。

人员扩充之后,钟表组就不再需要向别的组借人了。亓昊楠谈起这个变化时,语气里带着一种欣慰:“我的两个徒弟,一个是学雕塑研究的,一个学绘画的,我师妹学的是珠宝鉴定,对钟表镶嵌和珐琅料石之类的东西比较了解,所以现在我们基本上遇到任何问题,都能自己解决了。”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各司其职”。钟表修复是门手艺,手艺和工作的最大区别就是需要独立掌握,也不存在什么对口专业,“师父带徒弟,外面学不着的。”

如果时间太紧张,大家就会采取分工的形式,确保最高效地完成任务。但每个人的最终评判标准,都是要具备独立修复的能力。

王津|他们在故宫修钟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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亓昊楠在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

时代的变化,反映在一代又一代修复师的观念上。亓昊楠大学学的是自动化,当时“钟表修复师”还是个冷门的职业,没人知道是做什么的。老师在班上提了一句,全班(后来发现是全国)只有他一个人报名。他的想法也很简单:“学门手艺,至少饿不死。”亓昊楠2005年进入钟表组,在此之前的29年,古钟表修复组最年轻的一直是王津。

谁也没想到,这么多年后,在故宫做钟表修复师,成了一件在外界看来有点了不起的事。纪录片播出后,弹幕上充满了热心网友的提问:“王师傅还收徒弟吗?上过大学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