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所“象”——环境史视野下的大象北移( 四 )


“无穷的远方 , 无数的人们 , 都和我有关”(鲁迅:《“这也是生活”》) 。 这正是环境史的要义 , 正所谓“法不孤起 , 仗境方生” 。 有一种造化的力量在塑造自然 , 这个力量就是共生 , 共生的原则就是互利 。 蝼蚁稊稗 , 无处不在 , 世界历史上从未有过纯粹的人类时刻 , 万千物种共同出演着大自然导演的生命大戏 。
寻归家园
对于这次出走的象群而言 , 它们从始至终均在监测范围内 , 一路有人照料 , 没有食物匮乏之虞 。 相比于森林中的食材 , 人类一路提供的农作物热量更高 , 也更可口 。 不止“断鼻家族”这个象群 , 云南亚洲象整体都在人类的宠爱下 , 正在逐渐改变食性 。 这是一个多少令人有些苦恼又难以改变的事实 。
“人象平安” 。 在这个夏天里 , 可以说字字千钧 , 浸透着很多很多人的心血与汗水和分毫不敢松懈的努力 。
诱导象群回归 , 目前似乎也只是一个权宜之计 。 回到保护区 , 它们可能仍然要面临食物短缺、栖息地不足的问题 , 也许有一天 , 它们会心血来潮 , 再度出发 , 去寻找新的栖息地 。
休谟说 , 没有一个科学家有能力从逻辑证实 , 明天的太阳一定会升起 。 没有人能够决定下一次象群迁徙的起点 , 但爱心与关怀 , 最终将决定它们未来前行的方向 。
随着生态环境进一步趋好 , 亚洲象种群仍将继续增长 , 它们需要更大更适宜的“家” 。
西双版纳热带雨林 , 是地球北回归线沙漠带上极为难得的一块绿洲 , 被称为动植物基因库 , 庇护着万千动物与人类 。 在走过漫长时光后回望 , 或许 , 这里将是无数个生灵故事迁移、扩散或流浪的起点 。 潮湿的河谷弥散着夏天的味道 , 月光宁静 , 溪流清澈 , 仿佛梦里家园 。 在这里 , 人类与自然世界之间的界限开始变得模糊 。
我在这片湿润多雨、植被繁茂的土地上行走 , 到处都是高耸的山脉与密集的河流 。 我感受着岁月深处的苍郁气息 , 感受着千年以来亚洲象向着这里不停迈动的脚步 , 葱茏与清澈的风景之中 , 心里非常静谧 。
亚洲象对空间的需求和它们的食量一样巨大 。 人类在设立保护区过程中 , 可能忽略了缓冲区的建设 。 现在 , 西双版纳自然保护区由勐养、勐仑、勐腊、尚勇、曼稿5个子保护区组成 , 村庄夹杂其中 , 人口非常密集 , 高速公路、水电站、电网设施横贯而过 , 人象混居的状态隐藏着冲突和风险 。 经济林大面积种植 , 提高了森林覆盖率 , 但却侵蚀原有天然林 , 加剧着动物栖息地碎片化 。 这个也是事实 。
云南的高天流云之下 , 有着丰饶神秘的物种优势和生态景观 , 生物多样性与生态整体性相辅相成 。 尽快建立亚洲象国家公园 , 把亚洲象的适宜栖息地划到国家公园里 , 为亚洲象提供更广阔的生存空间 , 应是亚洲象保护最优的一种方案 。
秋意深沉
半轮新月之下 , 巨象之蹼沉重如封印 , 四野瞑寂无声 。 人类一步步收敛自己的欲望 , 丛林里的动物重新获得喘息的空间 。
大象是陆地动物中最具代表性的符号 , 以其自主能动性、长期与人类密切互动等特点 , 成功地将全球观者的视线引到山林薮泽 , 让我们在对自然的沉思中 , 重新把握世界的真实容貌 。 在大象沉稳缓慢的步履中 , 人与野生动物的互动模式正在悄然更改 。
三月出野外 , 八月归故里 。 秋天又来了 。 2020年一群野生亚洲大象 , 怀着某种令人困惑的隐秘目的 , 在宁静的山野上跋涉 , 寻找属于它们的乐园 , 去完成不为人知的使命 。 遥遥一千多公里、历时一年半的漫漫长途 , 最后在人类无微不至的关照与引领下 , 在无数人的牵挂和惦记中、在不舍昼夜地守护下重返故乡——这是对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浪漫礼赞 。
尽管 , 大象返乡也许并不是故事的结束 。
1904年 , 小说家亨利·詹姆斯来到爱默生的故乡康科德河畔时 , 他若有所思地说:“撒落在我身上的不是红叶 , 而是爱默生的精神 。 ”我们对万类生灵的善意 , 就如那漫天飞舞的红叶 , 化生在自然里 , 化生在某种精神里 , 如同鱼出生于水中并适应水 。
我们常说感谢大自然的恩惠与赐予 , 事实上水、空气和阳光 , 并不是大自然的馈赠 , 而是人类诞生时的先天与先决条件 。
甲骨文中的“象”字 , 是象形字 , 形似大象的形状 , 后来人们逐渐将“象”字延伸 , 指代大象及其生活环境 , 随着时日久深 , 再进一步成为大象存在的整个有机生态系统的象征 , 常与混沌的自然界并称 , 直到抽象出精神领域的“显象”“象征”“大象无形”这样的自然哲学思想 , 被引申为大道、常理、自然规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