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力红:什么是真正的长寿?( 六 )


“正”和“邪”我们要按上面的方法评判。另外一点也很重要,古人讲“未饱先放筷”,不饥不饱称为中节,没有太过,没有不及。如果做不到这些就会“与地失和”。有了这些原则,大家就可以检讨一下自己的生活,看看是否与天和了,与地和了,是不是处在“中节”的状态上。一旦出现了有违天和、有违地和的情况,我们就是“非平人”就有可能生病。
那生病了该如何调理呢?比如受寒了,要用温热去调理,亦即《内经》所说的“寒者热之,热者寒之”。与天失和实际就是与六气失和,就会有伤风、受寒、中暑等疾病。此时,我们要用上面谈到的方法去“损有余而补不足”,使之达到“中节”和“平人”的状态。如果大家留心,就可以发现每一味中药的“性”里面都有“气”和“味”两个元素。“气”——“寒热温凉平”寒的如黄连,热的如生姜,它解决的是“与天失和”的问题,解决的是时间层面的问题。在这个层面出现问题,都可以通过“寒热温凉平”来进行调节。
“与地失和”要用什么去调节呢?需要用“味”去调节。每味中药除了“寒热温凉平”之外,还有“酸苦甘辛咸”。乌梅很酸,甘草很甜,姜很辣,黄连很苦,芒硝很咸。《神农本草经》在讲述每味中药的时候,首先谈到的就是“气”和“味”,“气味”所能调节的就是与天地失和的问题。中医方剂解决的正是与天地失和而产生的问题,通过气味构筑方剂进而调节与天地之间的关系,这是中药所以能成方治病的关键。
最后一个元素是“人”,什么样的因素会导致我们“与人失和”呢?这一点也许大家会有经验,当我们生气的时候,当我们有不良情绪的时候,我们就“与人失和”了,就变成了“非平人”。当我们“与人失和”以后,能不能用上面的方法去解决呢?比如当我们生气的时候,是否喝下一碗药就不生气了呢?有没有这样的药呢?至少我目前还没有看到。虽然方剂的疏肝可以调节情绪,但对于生气的作用仍然十分有限。
那么,现代科学对这个问题有没有办法呢?今年早些时候,我应邀在北大开一个关于中医哲学的会议,楼宇烈老前辈参加了这次会议。会上我也提出了上面的问题,结果楼老引用的一句话令四座皆惊:科学惟一不能解决的就是人的情绪问题!而人的情绪又是让我们“与人失和”的最关键因素,这便意味着中医的系列方法和现代医学的方法都很难作用于人和的层面。《内经》时代的医学模式强调“天地人”的因素,但总的看来,似乎用于解决天地层面的方法更丰富、更完善,而在解决“人”的层面上,只是提供了原则,缺少系列方法。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局面呢?《内经》时代,人类生产工具还很落后,社会生产力十分低下,由此造成人类适应自然变化的能力非常低下——御寒措施和降温方法都很有限,食物也相对匮乏。一旦发生大的天地变化,往往就要付出十分惨重的代价。所以这一时期,与天地的失和便成为产生疾病的最重要因素。而那个时候离圣人不远,圣人的教化犹在。行事的原则是“行有不得,反求诸己”每个人都在自己内心上用功,在“克己”上用功。当发生“与人失和”的问题时,大家都能从自身上找毛病。孔子说:“观过,斯知仁矣。”
如果能够经常反省自己的过失,离“仁”就不远了,而能够处仁,人和就不会有大的问题。所以在《内经》的时代,即便发生了“与人失和”解决起来也不困难。我想,这应该是造成《内经》医学状况的历史原因。
反观现在,大家把重心放在了外面的世界,都在改造外部世界。凡事有所长必有所短,当我们把目光放在外部,当我们改造外部世界的能力突飞猛进,也就意味着改造自身世界的能力不断弱化。现代人处世,行有不得,不再反求诸己,而是反求诸人,都在怨恨,都在责怪,如此一来,“与人失和”的问题就越来越严重了。
《内经》时代,疾病的主因是天地因素,人的因素相对次要。当今时代,科学如此发达,社会生产力不断高涨,人类适应自然变化的能力不断增强,对付与天地失和的手段不断丰富,与此同时,人类的教化却不断弱化,加之社会竞争、人心浮躁等,我们调控自我情绪的能力,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