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勇:故宫有这么多宫殿,有186万件/套文物。就像故宫门多,各种大门小门,不断在打开,你都不知道门后藏着什么。永远有新奇的东西在吸引你,知道得越多,就越发现你知道的还很少。
比如我在《故宫的古物之美2》中讲到一幅画《重屏会棋图》,五代时的作品。画面诡异,几个人物在下棋,背后放了一个屏风,屏风里又画了几个人,那几个人后又画了一个屏风……这种画中画的形式,无穷无尽,就像镜子反射。它可以无穷无尽这么画下去,让你猜它是屏风还是真实的空间,我觉得特别有意思。
2015年,在《清明上河图》那个展览上,故宫展出了这幅《重屏会棋图》。也没有什么人认真去看,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清明上河图》上。看原作的话,画上那个棋盘和棋子更小,但是通过电子版你可以放大看得很清楚,棋盘上其实只有黑子,没有白子。这在干吗?我们就要去破解它这个背后的秘密。
我为什么写《故宫的古物之美》?那些文物别人已写过很多次了,我的导师刘梦溪先生给我一句话,我至今受用,是我写作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则——“不说别人说过的话”。你不能网上扒点资料,修改一下就变成自己的了,你一定要有自己独特的认识、独特的发现。
张英:说到器物,大家一是会想到沈从文先生服饰等方面的研究,再一个是你从今人普及的角度解读故宫。你怎么看沈先生研究的价值?
祝勇:首先,我跟沈先生断不敢相提并论。沈从文先生跟故宫博物院的关系,我专门写过一篇文章,因为我从故宫里查了一些收藏的沈从文先生的档案。
写那篇文章的由头是读到张新颖先生的《沈从文的后半生》。一次开会,我碰上张新颖先生,我说:“沈从文后半生很重要的一段经历,是在故宫里。我可以帮你找资料。”《沈从文的后半生》资料基本来自《沈从文全集》,都是公开出版的资料。书写得特别好,我也非常喜欢,只是觉得这一段历史还可以去挖一下。
陈徒手先生在《读书》杂志上写过一篇《午门城下的沈从文》。一说到午门,很多人自然就想到是故宫博物院。后来我查《不列颠百科全书》,在沈从文这个词条里,讲他在新中国成立后,分别在国家博物馆、历史博物馆和故宫博物院工作。
沈先生有没有到故宫工作过?老院长郑欣淼先生写过一篇文章,叫《沈从文和故宫博物院》,他找到了原始文件,就是故宫博物院给沈从文的调令,调令边写了三个字——“没有来”。沈先生没到故宫博物院工作,还是在国家历史博物馆。那么,为什么大家都以为沈先生在故宫工作过?
我咨询了故宫博物院的一些老先生,比如古琴专家郑敏中先生,前几年过世了。他90多岁时还在上班,就在我们小院里。他说,沈从文手把手地教过他文物鉴定。
我又查了一些资料,把沈从文和故宫的关系基本梳理清楚了,写了一篇《沈从文与故宫博物院》,发表在今年第二期《新文学史料》上。结论就是沈从文一直是兼职,故宫博物院常请他来参加工作,他也有办公室。上世纪50年代,沈先生为故宫博物院做了一些工作,比如鉴定、收藏文物,教育部相关教材编写,包括带文物修复和研究人才队伍,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这篇文章发出来以后,沈先生的公子沈虎雏先生托人找我,想要这些档案资料照片,说以后可以补到《沈从文全集》里面去。我在故宫里面查到的这些档案,能够理清他人生后来的一些线索,对研究来讲,也是非常重要的资料。
故宫六百年承载中华文明五千年
张英:到目前为止,你已为故宫写了九本书。你有一个完整的写作规划吗?
祝勇:没有太完整的写作规划,基本上是跟着感觉走,兴趣在什么地方,就写什么地方。但这几年看,无形中形成了一个脉络和线索,一是写器物。面对故宫珍藏的186万件文物,我挑一些比较感兴趣的,进行解析。出版了《故宫的古物之美》系列三本。
后来写《在故宫寻找苏东坡》,把他与故宫博物院里的文物,找一个具体的点写一个面,深入去探讨一个历史人物的命运浮沉。《故宫的隐秘角落》,则是写围绕故宫建筑,一些历史的传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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