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无理数的哲学意义( 二 )


顺便指出的是,无理数难题还让柏拉图把毕达哥拉斯学派的“形数”概念提高到“相数”概念[15]的高度并推动了柏拉图对数“2”的深入研究。其基本思路如下[16]:如果每个人都很诚实或者年纪很老,那么两个人合在一起还是老实人或老年人;反过来说也是一样,如果两个人都是老实人或老年人,那就意味着他们每个人都很诚实或年纪很大。可是,数字“2”与此完全不同。他们每个人都是一,合在一起不是一而是二;反过来说,他们两人是二,但他们分别只能是一而不能是二。柏拉图对这样的现象感到非常震惊[17]。由此我们可以进一步推论说,数字2绝非有形物体的特质或属性,它不应该与形绑定在一起,它有自己的“型相”或“理念”[18]。

胡塞尔是数学博士,他对当时数学的发展状况毫无疑问具有充分的知识。一般而言,对一位受过严格数学训练的学者来说,在数的起源问题上很有可能是一位先天论者、理性主义者或客观主义者,可是胡塞尔在他的第一本专著《算术哲学》中看起来却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经验主义者。
下面我整理了一下胡塞尔在《算术哲学》第一卷中对数尤其是无理数的起源和性质的看法。
数来源于计数。所谓计数,是一种在意识中发生的把表象连接、集合起来的心理活动,胡塞尔称之为“集合的连接(kollektive Verbindung)”[19]。具体来说,我们是怎样连接表象的呢?譬如,眼前有3个苹果,我们是怎样数出来的呢?点数前,我们首先要清除掉苹果的“内容”,如眼前的各个苹果的不同的颜色、大小、形状和重量等等特征,这样它们便成了“内容空乏的表象(inhaltsleere Vorstellung)”,然后,我们用“一”来无差别地计数它们,一,一,一,这样“3”便出现了。事后,我们意识到,每个“一”表示的是“一个苹果”,于是我们就获得了作为计数结果的“3个苹果”[20]。其实,计数不仅可以针对同类事物,也可以朝向风马牛不相及的对象,如树、太阳、月亮、地球、火星,一个感受,天使,意大利人等等,都可以成为计数的对象。因此,我们可以说,计数与个别内容的自然特性无关[21]。
那么,个别对象的自然特性在计数过程中是如何丧失的呢?原因在于我们所进行的“抽象活动(abstrahierende Taetigkeit)”,这种活动的特点是“完全任意的”[22],就是说,它可以随心所欲地把任何妨碍计数的自然特性排除在外。
被抽象掉一切个体属性、甚至类的特征的表象可以用“1”或“某物”来进行“集合的连接”,可是这样一来,难道不会带来一种新的使计数本身变得不可能的危险吗?既然都已是“一”,何来的“多”呢?对象或表象都已失去了自身的自然特性或类别属性,它们相互之间就变得没有区别并因此而融合为一个整体,一个大写的“一”。没有差异性,就没有多样性。“3”总是三个不同苹果的“3”。面对这一难题,胡塞尔的解决方案是回到意识。他指出,在意识中对特殊内容进行抽象时,这些内容及其联接并不会真的从意识中消失殆尽。其实,在计数时,意识的兴趣只不过不在于内容,而仅仅关注表象“在思想上的连接(gedankliche Verknuepfung)”而已[23]。只有这样,在一个具体的多的表象中,每一个个别对象既被看做与其他所有对象不同,也被看做与自身同一[24]。
于是,数便出现了。可是,单个的数并没有意义,反而容易成为“概念数”,就是说,成为像“颜色”那样的概念,——我们知道,在某种意义上,“颜色”也是对各种色彩的“集合的连接”。一个数,只有在它属于数列时,才具有与“颜色”等类概念完全不同的意义,只有在这时,我们才知道它与“多”或“少”有关,因此,“多”与“少”是数的序列的出现的前提。按照胡塞尔的分析,我们在心理活动中首先区分“多些”和“少些”,接着区分“相等”和“不等”,最后才会出现1,2,3,4这样的自然数列[25]。
这样的说明看似简洁明了,符合我们的直观和常识,可事实上,这种夹杂着当时心理学词汇的经验主义观点包含着重重的困难。胡塞尔也意识到这些困难,但他仍然在顽强地为自己做着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