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感染艾滋后,他们完成了自救

艾滋病,几乎是最令人恐惧的疾病之一。它被妖魔化的传染性和随之而来的歧视,统治着大多数人对它的认知。
护士邵英却有不同的理解。她在北京佑安医院的感染科,工作了近三十年,深知艾滋病绝不该是绝症、孤独的代名词。
故事时间:2009-2020年
故事地点:北京
“我不需要治疗,不需要!”
眼前的患者年近四十,嘴里重复着这句话。他疑似感染了艾滋病病毒(HIV),却拒绝抽血检测,身体像狂风中的树般,不住抖动。
在2009年,艾滋病仍令人闻之色变。这名叫白桦的患者,大概是不敢接受确诊的结果,才这么抗拒。
没等我进一步反应,守在白桦身边的家属,就严厉地对他说:“听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然后箍紧了白桦的上半身。
我见状,忙按住他的胳膊,扎下针管,抽出待检测的血液。这将决定白桦的命运,如果检测结果是阳性,则意味着他感染了HIV。
作为护士,自1991年起,我便在北京市佑安医院的感染科工作,目睹着HIV感染者由少变多。不幸的是,之后揭晓的结果,确认了白桦也是其中之一,而且生命危急。
他的“CD4”下降到了34个。免疫细胞“CD4”是HIV攻击的靶子,从每立方毫米血液中CD4的数量,可看出感染者病情的轻重。
在健康的成人中,这个数字应大于5001。
“CD4”只有34,意味着即使是一场感冒,也可能致命。医生建议白桦立即住院,他却放弃救命的机会,选择呆在家里。
不少感染者认为,既然艾滋病是绝症,与其浪费钱治疗,不如自生自灭。我猜白桦当初的想法也是如此。
拖了几天,他才在家属的强制下住了院,同时有腹泻、巨细胞病毒感染、肺炎和长时间高烧不退引发的精神问题。
考虑到药物冲突的风险,医生只能先处理其他问题,再让他进行艾滋病的抗病毒治疗。
打了大量安定剂后,白桦瘫在病床上,说不出话,无力的手脚像堆在一块的木头,上厕所时,要靠他人撑着身体。
如同瘪下去的苹果,白桦暴瘦了30斤,输液时常找不到合适的血管。病危通知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现。白桦70多岁的母亲,总站在病房门口,背着他掉眼泪。
不愿拖累父母的白桦,被激起了求生欲:“要是有一天我能重新站起来,尽管感染了HIV,它又算什么呢?”
慢慢的,白桦的精神状态稳定下来,停了安定剂,重新能喝水、能说话,等其他病症消失后,便服用治疗艾滋病的药物。
住院一个多月后,白桦终于夺回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回到家,他迫不及待地洗澡。可由于身体还虚弱,又着凉了。四月天穿着羽绒服,白桦顶着42度的高烧去输液,绝望地想自己得一辈子依赖医院。
没想到这次的烧,很快就退了。身体的恢复,比任何鼓励都有说服力,也给了白桦对抗疾病的信心。
广为流传的照片里,艾滋病人瘦骨嶙峋,如同枯萎的植物。但那其实是HIV感染者进入艾滋病期的状态,早发现早治疗,HIV感染早已成为可防可控的慢性病。
之后,关于白桦的消息便断了。
像他这样给我印象深刻的患者其实不多。事实上,大部分人并不希望被记住。来检测时,几乎所有人戴着口罩、帽子,更谨慎的,还装备了墨镜。
两个月后的一天,在试图变为透明人的等候群体中,出现了异类。一个黑壮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进门诊,头部没有任何遮挡。
男人是来取药的。正常服药的HIV感染者,在病情稳定后,需要每三个月来医院拿一次药。紧接着,男人像见到亲友般,熟络地和我们几个医护人员打招呼。
我愣了几秒,才认出他是白桦。
原来在家休养了一个月后,为证明自己已复原,白桦决定去旅行。走过水乡,穿越峡谷,爬上高山,他惊喜地察觉,体力和以前一样。
来医院取完药,白桦立即又踏上新的旅程。
HIV并非不可战胜的绝症,经过治疗,被破坏的免疫功能得到恢复,寿命就不会像两头都点了的蜡烛,快速燃尽,而生活质量也几乎可以能和常人一样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