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妈妈就这么走了,我会一辈子遗憾

「妈妈走了 , 妈妈实在痛得受不了」
2020年4月13日 , 距离刘淑芬从宣武医院出院不到10天 , 丈夫王建平正准备出门买药 。
这天 , 王建平除了买药 , 还要另外办点手续 , 需要用比平时买药更长的时间 , 他把给妻子准备的粥提前搁在了锅里 。
丈夫出门后 , 刘淑芬开始紧张地蓄谋自杀——
这是她解脱痛苦的最后机会 。
门突然开了 , 是丈夫返回取遗忘的东西 。 刘淑芬吓了一跳 。 她正打算在给女儿写最后的话 , 听到动静 , 匆忙把笔放到一边 。 等王建平第二回出门 , 她才重新拿起笔在药盒上跟女儿最后唠一回嗑:
“王蓓 , 妈妈走了 , 妈妈实在痛得受不了了 , 我知道你想给妈妈治好 , 可是妈妈痛得受不了了 , 只能这样做了 , 妈妈对不起你了 。 ”
刘淑芬的笔迹多处都留下颤抖的痕迹 。
写完遗书 , 刘淑芬去厨房拿了菜刀 , 一个人躲进了卫生间 , 开始对自己下手 。
她本不是个胆大的人 , 拿刀的手直哆嗦 , 但那天她咬紧牙关 , 对准左手的手腕一刀划下去 。
刀不快 , 刘淑芬只能不停蹭 。 血在不断往下淌 , 割了很久时间 , 血水堵满了马桶的下水道 。
刘淑芬怕血 , 看见一地血 , 她本能地恶心 。 但她跟自己说 , 再怕也得割 , 不然以后疼得更厉害 。
刘淑芬是名胰腺癌晚期的患者 。
2020年的春节前 , 她的后背开始莫名其妙疼 。 疼痛一阵一阵发作 , 身体里像有刺骨 , 仿佛随时要崩开 。 一个接一个晚上 , 她疼痛得睡不着觉 , 从一个房间折腾到另一个房间 , 又从另一个房间折腾到客厅沙发 。
在北京工作的女儿给刘淑芬订了2020年2月28日的机票 , 让她从黑龙江老家飞到北京来看病 。 飞机该飞的那天 , 正好赶上大雪封道 , 刘淑芬的飞机改签到了2020年3月2日 。
北京医院的确诊结果出来了 。 医生当面把“癌症”告诉了刘淑芬 , 但这两个字并没有刺激到她 。
因为她的父亲就是得肝癌去世的 , 她早就想过自己迟早有这么一天 。
刘淑芬太疼了 , 疼到顾不上结果是不是叫“癌症” 。 生性开朗的她 , 被疼痛折磨 , 已经太久没有笑过 。
此时 , 洗手间里的刘淑芬已经把左手腕部的肌腱割断 , 可是血还没有流完 。 她担心着 , 丈夫应该快回来了 , 得赶紧 , 丈夫要回来了 , 一切就白折腾了 。
刘淑芬使劲地剌手腕 , 血哗哗地出 , 她又用尿盆接血 , 之后血流得更多了 。
她开始感觉气不够用了 , 每喘一下气都费劲 。 那时候的刘淑芬已经一点都不害怕了 , 她知道自己就快死了 , 死了就解脱了 。
然而 , 她的意识还清醒着 。
王建平的开锁声吓坏了她 , “这可怎么办呢?我怎么还没死 , 我觉得我该死了 , 我流了那么多血 , 怎么还不死呢?”
洗手间的门没有反锁 。 刘淑芬考虑的是 , 担心丈夫发现时一喊 , 给邻居听见 , 加之她又持着刀 , 到时影响肯定得闹大 。
王建平在门外喊“刘淑芬”的名字 , 又问:“你在上厕所?”刘淑芬回:“嗯 。 ”王建平知道刘淑芬上厕所的时间一般比较长 , 没在意 , 但他突然看见了地上的血 。
王建平冲到卫生间 , 推开门 , 看到倚着门的妻子坐在到处是血的地上 , 吓傻了 。
五天过去 , 当刘淑芬和北京清华长庚医院疼痛科医生路桂军回忆起当时自杀未遂的场面 , 开始对死有点害怕了 。
在刘淑芬刻意拉长的红色袖口里 , 可以隐约看见缠着的白纱布 。
现在 , 刘淑芬自觉胆子比以前又变小了一点 。 她晚上不敢关灯睡觉 , 一走进厕所就有PTSD的恐惧 。
在接受疼痛科治疗前 , 她并不知道癌痛可以通过药物被止住 , “早知道 , 我也不愿去死 , 我也不想去死 , 我以为就这样继续下去 , 我怎么活?”
如果妈妈就这么走了,我会一辈子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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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一辈子带着愧疚生活」
缓解了癌痛 , 刘淑芬晚上能睡着觉了 , 之后她不再绞尽脑汁地寻死 。
刘淑芬是被癌痛折磨后活下来的幸存者 。 尽管 , 胰腺癌晚期的生存期很短 , 但在生命倒计时的阶段里 , 至少她可以不用活在生不如死的癌痛中 。
作为疼痛科医生 , 路桂军见过太多因疼痛难忍而自杀的患者 。 每一次悲剧发生 , 都让他痛心 。
2020年4月18日 , 路桂军专门去见了刘淑芬、王建平、王蓓 , 和他们一家三口分别进行了一次详谈 。
公立医院的医生其实并没有充分的时间跟每一位患者和家属都进行深度的沟通 , 但刘淑芬一家的经历让他看到了特殊的价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