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病情迅速恶化 , 生命所剩无多 。
这时 , 丁晟改主意了 , 他说:“路大夫 , 求您让我父亲回家吧 , 我们老家是山东的 , 我们希望回家临终 , 或者不回我们山东老家 , 起码回到北京我的家 , 我希望在家里面多陪陪我父亲 , 尽尽最后那份孝心 。 ”
而父亲也在这时变卦了 , “路大夫 , 我感觉我这病不是什么好病 , 虽然你没有直接告诉我 , 我估计我是回不到山东老家了 , 如果是不久就要告别这个世界 , 我希望你能让我在医院去世 , 不要让我回家 。 我孩子买那个房子100多万 , 贷款没还完 , 我不要死在那 , 脏了那一块地方 , 再吓到我的孙子 , 所以 , 求你了 , 一定要让我在你们医院告别这个世界 。 ”
三天之后 , 父亲大吐血 , 被送进抢救室 , 等到丁晟赶到医院的时候 , 父亲已经离开了人世 。
丁晟想最后单独陪一会父亲 。 路桂军帮他用屏风把三人间里他父亲的那张床单独围了起来 。
低着头拿着父亲的手 , 丁晟坐了整整40分钟 , 出来后 , 他对路桂军说:“谢谢你 。 我来晚了 , 很遗憾没见到我父亲最后一面 。 他最后痛苦吗?”
“不痛苦 。 ”
“他有说什么吗?”
“其实我和你父亲一直在沟通 , 当你让我不要告诉你父亲病情的时候 , 他说他想回家 , 不想拖累你;等你后期希望他回家、照顾他一段时间的时候 , 你父亲坚决不回家 , 他说回家以后 , 怕死在你的新房子 , 脏了这个地方 , 怕吓坏自己的孙子……”
路桂军的话还没完 , 丁晟突然沉闷地咆哮了一声:“老爸你怎么总这样?你让我这辈子可怎么活?!”
随后 , 丁晟掩着脸在那抽泣 , 后来就走了 。
这一幕始终记在路桂军的脑海里 , “这是典型的一个生死两相爱、却生死两相憾的故事 。 其实他们之间不是没有爱 , 是有很深沉的父子之爱 , 只是没有沟通 , 所以让生者也遗憾 , 死者也遗憾 , 都没有时间 。 ”
“生命教育的本质 , 是爱的教育 。 ”这是陆桂军总在强调的一句话 。
一年前的秋天 , 路桂军在北大的一场生命文化沙龙上再次谈到了死亡 , “说到怕死 , 我想身体的痛苦 , 我相信我的学生比我做得好;身后之事 , 我相信我有那么多殡葬界的朋友 , 我逝去以后肯定也会有尊严;所以我在想 , 我到底怕什么?最后 , 我找到的答案就是——
我怕还有爱没有表达 , 还有爱没有互动 。 ”
路桂军常问他的患者自己最理想的临终场景 , 曾有患者如此描述:“希望自己在春天告别 , 春天气候特别好 , 万物有生机 , 不像秋天 , 去世之后 , 家人看到落叶 , 会更伤心;希望在最熟悉的场景告别世界 , 希望儿子在 , 妈妈在 , 爱人也在;希望看世界的最后一眼是儿子 , 希望儿子说爸爸我爱你 , 我希望跟孩子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 我也爱你 , 特别爱 。 ”
想到妈妈离开之后的日子 , 王蓓不希望自己陷入怀念妈妈的阴影里走不出来 , 她更愿意是在心里为妈妈留一个位置 。
写有妈妈遗书的药盒被她视若珍藏 。 她留下妈妈的照片、妈妈的字迹、包括这条视频——妈妈最后的影像资料 , “等到有一天我看到的时候 , 我会想 , 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东西 。 ”
路桂军去见王蓓一家的那天 , 春日阳光很明媚 。 访谈结束 , 一家三口坐在屋外阳光下的凳子上 , 吃着麦当劳 , 闲谈着天 。 告别前 , 我们为王蓓一家照了张全家福 , 镜头前的三口人完完整整 , 笑得灿烂 , 像从未经历过一场风暴 。
文章图片
(文中刘淑芬、王建平、王蓓、张沫沫、丁晟均为化名 。 )
【如果妈妈就这么走了,我会一辈子遗憾】作者:叶丹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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