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惶惑|在对爱惶惑的今天,重读三位女性读书人的爱情( 三 )


爱惶惑|在对爱惶惑的今天,重读三位女性读书人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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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萌集》,萌萌 著,上海人民出版社·世纪文景,2016年11月。
苦难顷刻之间袭来,两人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见面、聊天、恋爱。但在这长达几年的苦难里,两人的爱情和理想主义不仅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加坚定。萌萌在大山里坚持像男人一样劳作,还教农妇们唱歌跳舞,甚至组织了一个读书会,教农民们读马恩著作,背诵普希金的诗歌。要知道,当时他们都以为会在大山里呆一辈子的。这期间,尤其感人的一幕是,1971年的中秋节,已经一年多没见的他俩在信笺里策划了一次见面,遥远的山路只容许他俩分别凌晨出发,中午在半路上见一面,呆两三个小时就得掉头返回(《萌萌集》第一卷,p82)。他俩被晦暗的未来和残酷的现实所笼罩,却依然以爱情烛照出一些温暖,而支撑爱情的无疑是他们笃信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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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值的理由》,陈嘉映 著,上海文艺出版社,2021年3月。
直到多年后,洪流席卷而过,1979年萌萌考上研究生。80年代之后,这些当年的理想主义者们,大多数逐渐回归现实,用陈嘉映的话说就是“毕业后五年十年,成了大企业家、各级领导、名作家名导名教授,留洋科学家,或著名边缘人”(《我们这一代》,见陈嘉映《价值的理由》p96,上海文艺出版社,2021),但萌萌依然在理想主义的支持下继续着她的学术与思考。早在80年代她就依托《哈姆雷特》、易卜生的戏剧等关注女性,但与今天时兴的女权主义不同,她更强调与男性各自发挥所长,共同追寻真理;90年代她进入语言哲学,关注汉语学术的表达,在90年代已降学界对西学的反思中,主张从语言表达的角度取得学术主体性和思想主体性,以对抗西学的冲击;2000年以后,她进一步以“启示与理性”为路标,展开了一段有别于友人刘小枫“经典与解释”丛书的旅程……总之,萌萌的革命激情始终没有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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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晓,出版人、作家。曾任光明日报出版社副总编辑,现任财新传媒首席文化编辑。图为徐晓与丈夫1984年摄于天坛公园。
徐晓夫妇也是一种理想主义。《半生为人》是徐晓的一部私人回忆录,记录了从她在70年代中期到以后的人与事,比如1974年她认识史铁生,当时的场景令人印象深刻:
我向他传播了不少“小道消息”,讲了许多在那个年代来说要杀头、要坐牢的话。他听,也谈,然后吓唬我说:“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不怕我告发你?”我也吓唬他:“这里没证人,如果你告发,我就全推到你头上。”(《我的朋友史铁生》,见《半生为人》p169)
这样的氛围,就不难理解徐晓的这部回忆散文里,记录最多的一定是和她同气相求的一批人。其中,有的属于“思想史上的失踪者”;有的后来成为著名的诗人、作家,比如从《今天》这份中国当代文学史上著名杂志中走出来的北岛、芒克等;也包括她在北岛的家里认识的后来的丈夫。正是在《今天》杂志的经营与维持中,在聚拢当时尚处于边缘地位的这批诗人作家中,在丈夫从未隐瞒但她从未介意的病痛中,他与她逐渐建立起了坚不可摧的爱情。彼时,他们的居住和收入都很局促,徐晓在书中用一句话形容她的作者们的状态,其实也隐约概括了他俩爱情的理想主义底色:“我这个循规蹈矩的人从此知道了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人,可以过这样一种生活——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没有固定的住所,在简陋的房子里,喝最廉价的酒,做自己认为是天下第一重要的事。”(《<今天>与我》,见《半生为人》p156)
在爱情里,什么是天下第一重要的事呢?或者说,如果爱情有“道”,那“爱情之道”能是什么?他俩1985年结婚,丈夫在1994年去世,是本文所关注的三个爱情文本里谢幕最早的人。此后长达二十多年的岁月,斯人已逝,爱情之道逐渐被抽象出来,犹如水落石出。徐晓说:
“一个女人为爱情而活,很可能是真实的;说一个女人仅仅为某一个男人而活,一定是虚假的。一些人一生可能不止恋爱一次,但是为爱情而活的女人,每次恋爱都是同一种理想和精神的追随;另一些人一生可能只恋爱一次,但是标榜只为某一个男人而活的女人,很可能已经泯灭了理想放弃了精神。”(《爱一个人能有多久》,见《半生为人》p58)
如此直白、简单,这里透露的“爱情之道”并不是爱情的本体论或形而上学,仅仅是在爱中追随理想、涵养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