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惶惑|在对爱惶惑的今天,重读三位女性读书人的爱情( 六 )


这个细节颇有况味,乍读和徐晓的反应一样:“我痛恨这个回答。我觉得,与其说这是宽容,不如说这更像是一种亵渎,对我的,也是对你的。”(p57)除了可能的“亵渎”,还蕴含着可能的男权。但是,考虑到她们丈夫这一代人的观念,考虑到时代,尤其是对比他们同龄男性的行为举止,可以确定地说,这恰恰是两位丈夫要展示对妻子独立人格的尊重,甚至这独立性要大于他们的爱情。不妨比较一下两位丈夫的同龄男性。前几年有一位政治学学者患病去世,他的一个“哲学家”朋友,名气超大,写下了一篇惊世骇俗的悼文,其中记录了一些对女性和婚姻的言语,那才是真正的亵渎。
进一步说,这个细节也恰好证明了,所爱的人并不是真理的化身,爱人死去,真理仍然存在,不妨碍对方继续追寻。徐晓说:“我们就像两根铁轨,注定了永远同行,也注定了彼此永远对峙”(p22),此之谓也。
第三,追求真理本来就不意味着一定能得到真理,“爱智慧”的魅力在于“爱”的过程。一个人在一生中,总会经历过思想立场的转变,重要的是追求真理这一举动本身,它不论立场左右,只要经过审视,只要质地纯粹,充满着反抗和奉献精神,就不会影响到爱情的取舍。一个人理应避免以真理的名义审查伴侣,更应警惕要求爱人之间互相进行道德与所谓“真理”审查的舆论和体制。
苏格拉底说,“未经省视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同样,未经沉思的爱情也是不完整的,唯有沉思爱建立在何种共同理想,沉思爱必将会如何承受苦难或庸常,沉思终有一天的爱人之死,才能使这份爱在多年以后配得上理想,配得上苦难,配得上彼此的牺牲。
萌萌、徐晓和希米的爱情犹如温暖的烛照,使前行者意识到:爱,应当成为当代人的一种德性,它日常、亲密、和谐,并拥抱真理。从而使我们能够在这个物质丰盈但分化严重、情欲充沛却苍凉守望、个性张扬又奔波于俗物的时代,努力获得一份真理意义上的真爱,并理解自己及爱人终将到来的死亡,从而在日常生活里葆有不灭的激情。
最后,回到萌萌、徐晓和希米的文本,之所以读者能读到她们的爱情,并不是因为她们的爱情已经被人广为传颂,或是被写入了历史。这些文本只是回忆录、随笔、散文,假如萌萌生前没有写下《升腾与坠落》等一系列文集,假如徐晓和希米在丈夫死后没有意愿或能力来记录曾经的事件,这些爱情不会被呈现。
因此,在爱的经验、爱的沉思与爱的真理之后,最为迫切的就是爱的表达,准确、诗意、优美且持续不断的表达。在这个世界上,伟大的爱情一定有很多,只是绝大多数不为人所知。只要不是觉得“不足为外人道”,只要你爱对方,请记住要记下来,不要只记在脑海里,要写在大地上。
爱惶惑|在对爱惶惑的今天,重读三位女性读书人的爱情】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作者:张向荣;编辑:西西;校对:付春愔。封面题图来自电影《情书》(1995)剧照。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