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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帝内经》说:“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夜卧早起,广步于庭……此春气之应,养生之道也。”春夏之交,于闲暇之时走出家门,采摘嫩生生的野菜是最好不过的生活享受了。
在我的故乡,塞北荒寒僻地,要说春天里还有野菜,最寻常的,莫过于生长在田间地头、沙漠边缘的一棵棵苦菜了。宋代王之望有一首诗叫《龙华山寺寓居十首》“羊乳茎犹嫩,猪牙叶未残。呼童聊小摘,为尔得加餐,仗马卑三品,山雌慕一箪。朝来食指动,苦菜入春盘。”写出了苦菜的鲜美味道能叫人食指大动。这大概是对苦菜最高级别的褒扬。 苦菜是属于春天的。在故乡,只要有几场细蒙蒙的雨落下来,蛰伏在土壤深处的苦菜,在一夜之间就都争先恐后地醒来了。一棵挨着一棵,一簇挨着一簇,像是为暗黄裸露的大地穿上了一件绣花的衫子。初生的苦菜,嫩嫩的,最适合挖来吃。择菜,洗菜,焯菜,过水,一气呵成。挤出水分后,切碎,装盘。油盐酱醋是打底的调料,姜末蒜蓉是调味的佳品,若是再浇上一勺芝麻酱,淋上几滴辣椒油,那味道,够鲜也够香。炖肉时配上一盘,化解油腻。喝粥时配上一盘,提味爽口。吃面条和米饭配上一盘,则又是一番风味。再老一些的苦菜,像母亲,则是将它挖来喂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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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常常会浮现出儿时的场景,母亲牵着小毛驴走在前面,毛驴背上骑着的是我,驴背上还搭着两只尼龙袋,两只柳条编织的筐子,筐子里放着两把小铲子。这是挖苦菜的所有装备。母亲挖得很快,只不过眨眼的功夫,母亲身边的那只筐子就快要被苦菜塞满了。再看看我的那一只,只筐底上零星地躺着几棵苦菜,无精打采的,像走失了伙伴的小孩那般黯然落寞。 母亲挖的确是苦菜,而我,挖得则是快乐。拿着小铲子,这儿挖点土,那儿挖个坑。一会儿抓两只蚂蚁来玩玩,一会儿又将那如太阳一般金黄的苦菜花摘下几朵来,捏在手上端详着。多年后,读到萧红的《呼兰河传》,书中用生动的笔触记录了“我”在祖父精心侍弄的园子里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孩童的天真烂漫,纯真可爱,都在那举手投足之间了。那段文字里,读着读着,便禁不住思绪袅袅,回到了自己的童年中去,回想起了与母亲挖苦菜的点点滴滴。 【 喂猪|【夜读】母亲的苦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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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回来的苦菜,虽是喂猪,也需择得干净一些,放在水里冲洗一遍才可。同样需要切碎了,拌上玉米面,猪娃们吃得欢,上膘也快。常有邻居来串门,临走时,都乐意绕到我家猪圈前瞅瞅。看着圈里油光水滑,膘肥体壮的猪娃,禁不住连连称赞:“还是他婶儿会喂猪,看看把这猪喂得多肥实。你人家勤快,挖来那么多苦菜……”母亲也不说什么,只是笑着,默默地看着圈里的猪娃,像端详自己的儿女。 春夏之交,天气一日胜过一日地燥热起来,沙窝窝里更是热得很。母亲出去挖苦菜时,戴着一块头巾,是蓝花格子的。时间久了,那天空一样蓝汪汪的颜色,竟然悄无声息地黯淡下去了,就像母亲因操劳过度,日渐消瘦的身体。移民之后,老家的土地都荒了,鸡鸭猫狗猪,样样都处理掉了。母亲,这位大半辈子与土地打交道,与猪与狗与鸡鸭打交道的农村妇人,也被迫失业了。长期在土地上劳作,母亲对时令季节,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农历三四月间,母亲几乎是每天,都要到移民区附近的旷野上转一圈。每次出去,都会拎着袋子,带上铲子。不用说,她肯定是去找苦菜去了。疫情期间,母亲带着小外孙挖苦菜。在钢筋水泥的城镇里长大的小孩子,车辆天天见,野菜却几乎不认识。一听说要去挖野菜,小子高兴得直拍手。在空旷的田野上,母亲俯下身来挖出一棵苦菜,拿给五岁的小外孙看。小孩子眼明心亮,只看了一会儿就记住了苦菜的模样。她们二人在野地里挖野菜,一棵一棵,一袋一袋,收获颇丰。 挖回来的苦菜,被母亲切碎之后一点一点装进了饮料瓶子里,放进了冰柜冷冻。母亲说,这样储存的苦菜,味道不会流失,吃的时候拿出来化一化,一样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