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一个“荡胸生曾(层)云,决眦入归鸟”的第三联,两句的语序上也似乎有点不相入。如果决眦入归鸟照一般解作决眦见归鸟,那语序则是顺向的。而与之成对的上联“荡胸生曾云”,如亦作顺向的语序,则是荡胸而生出层云,在语义上实不可通。这一句的意思只能是生层云而荡胸,那么在语序上则是反向的。
这一点,其实有清一代注杜集大成的仇兆鳌已经以他的细如毫发的语感而感觉到了,这实在是出于一般的注家之上,但他提出的理由在我看来总不免有一点牵强。他说,杜句有上因下因之法,荡胸由于曾云之生,上二字因下。决眦而见归鸟入处,下三字因上。上因下者,倒句也。下因上者,顺句也。这一位注杜的大家,看出顺句倒句的不协,当然可佩服,但那解释却说服力还是有点不够。历代对于老杜的这一首《望岳》,都认为格似五律,而句中平仄未谐,盖古诗之对偶者,视之为由古诗脱胎而出、却尚未在律诗上成熟的一个过渡期的作品,但是同一联对偶句的语序,窃以为总还是一致者较为自然,一顺一倒则无论如何总有点强为之说辞,于义难安。
那么,暂且以语序相协为原则,两句当中“荡胸生曾云”由其义而可以肯定其为倒句也,推之于“决眦入归鸟”则也应为倒句,那便是入归鸟而决眦。由此突生奇想:其实,历代注家在立足点游移间之所获所感者,都各有一点道理。或许诗人是向岳而望,却是悬想登岱宗之种种情景;或许诗人实在已是到了岱宗的山麓山腰,虽未登峰造极,却已是感受到“会当凌绝顶”的气概。如是这样,那么诗人由岱宗而远望,才可说是“状眼界之空阔”,而远处的归鸟却是不知不觉飞近诗人“悬想或是实在”的立脚的山麓山腰而归巢,由远及近,猛地一下子扑面而过,让诗人吃惊得眼眶欲裂地瞪大了眼睛。
如此的一个“新解”,则不仅决眦的那一种“言重”的语感有了合乎情理的落脚处,不至于显得夸张无度,而且在联句之间语序的相协上也是消除了疑难,生曾云而荡胸,正对应入归鸟而决眦,两惬其意。
再者,从自然的常识而言,山麓山腰多林木,林木中多鸟巢,倦鸟归林正是当然。这里正是立足山麓山腰,倦鸟固然不必舍近林而求远木,那么我们解诗更是不必如此“舍近求远”,让老杜“决眦”两字了无安顿处也。况且,由此则金人瑞所引的那些“鸟望山投宿,若箭之上垛者然”之类生动的话,也不落空了。
本来说起决眦,往往会想起《子虚赋》里“弓不虚发,中必决眦”这一句,飞鸟扑面,或许也让老杜当时有“中必决眦”的一场虚惊亦未可知,又一笑。
得此新解,不敢自信,问了当时尚在中学校读书的家里小朋友,他的复习诗文中有此篇目。他答了我一句:有这个可能,也算是一种解释吧。有了这个“评语”,我也算满足了。
编辑:钱雨彤
责任编辑:舒 明
来源:文汇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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