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人物周刊』邱海波:重症医学是生命的最后防线( 二 )


现在如果说遗憾 , 早期病人太多 , 没有足够的床位 , 没有设备 , 没有足够的、经过培训的医务人员 , 这些都是早期非常大的困扰 。 现在当你去看全球疫情 , 你会发现 , 大家都在面临相似的困境 。 当时金银潭的问题 , 从我们的角度看 , 是真正重症医学的医生并不多 , 但这里的病人是全市最重的 。 而且你没办法再从协和、同济、省人民这些大医院调增援 , 因为这些医院自己也有医疗任务 。 那怎么办?当时我们想 , 从国家调吧 , 从国家专家组调 , 我们希望能调到的是能够带队做医疗组长 , 能够沉下来的专家 。
『南方人物周刊』邱海波:重症医学是生命的最后防线
本文插图
武汉同济医院中法新城院区 , 邱海波(右)和杜斌结束巡视后顾不上吃午饭 , 抓起两片面包就赶往下一家医院图 / 重症医生晁亚丽
我们的架构大致是这样的:科主任下面 , 可能有医疗组长 , 还有主治大夫 , 再有住院大夫 。 医疗组长实际上要能够把这组病人所有的事情都管起来 , 对病人的一切情况负责 。 我们在临床上真正最了解病情、最负责任的是医疗组长 。 我们想当时的想法:能不能调一批稍微年轻一点的专家 , 能够把他放到这些病房里 , 直接让他去做医疗组长 , 来保证最重的病人得到专业救治 。 面对复杂的疫情 , 光有智商是不够的 , 还要有足够的情商和综合的能力 。
现在还有几百个危重病人,意味着我们还有一段时间紧锣密鼓的工作 。 有人说觉得我们可以撤了 , 我们撤不了 。 我觉得重症病人尤其危重型的病人没有转危为安 , 没有结局之前 , 我们都必须坚守在这里 。
进入3月份 , 疫情得到明显控制 , ICU开始有空床了 , 甚至有些医院的ICU都关了 , 有些医院也不再收治重症病人 。 病人少了 , 重症病人也少了 , 危重病人少了 , 这就说明我们前面的防护墙起作用了 。 重症病人比例并不高 , 但是因为基数太大 , 重症病人绝对数量是高的 。 而这么大的绝对数量 , 就造成了医疗能力的不足 , 医疗资源不够 , 而且医疗力量很难整合 。
我一直觉得 , 在这样的重大疫情面前 , 最前端、最重要的其实不是我们医生 , 而是疾控 。 如果把第一道防线 , 比如社区这条线 , 如果社会的传播能挡住 , 病人就会变少 , 重症就会更少 。
现在疫情已经受到有效的控制 , 社会比较关心的是复阳问题 。 其实复阳并不是说没治愈 , 我们从病理里可以看到 , 肺里面的细支气管堵住了 , 肺泡塌掉了 , 现在已经康复了 , 够出院标准 , 可以出院了 , 也有抗体了 。 但是在病人的恢复期 , 支气管又慢慢通了 , 通了之后里头的病毒就又能排出来 , 检测就还会再次显示阳性 , 但我们现在还没有观察到复阳的病人有传染性 。
经此一疫 , 我们也应该反思:全国有足够的重症医生、重症护士吗?这是我们的医学教育体制的一个大问题 。 我们的培训、毕业后教育存在着巨大的缺陷 。 我们的重症医学是二级学科 , 很多欧洲国家、新加坡、澳洲都是这样做的 。 但是我们跟新加坡、澳洲有一个非常大的区别 , 我们在住院医师培训中没有规培(规范化培训)的 。 我们是唯一在二级学科里没有住院医生规培的国家 , 这意味着我们的住院医生都没有经过重症医学的规范化的培训 。
现在年轻的ICU医生、住院医师的规培 , 都是由其他学科承担的 , 未必有牢靠的重症医学基础 。 我们就靠现在重症医学金字塔塔尖上的这一小批重症医学医生 , 一旦发生重大公共卫生事件的时候 , 是承担不了的 。 但如果我们有了住院医师的规培 , 即使这些医师在规培之后 , 可能分化去呼吸科、心脏科、肾科……但是他具备了应对重症的基础 , 遇到大灾大难的时候 , 这些人征召过来 , 就像预备役部队一样 , 马上就可以应对紧急情况 。 我们当然不希望再来一次这样的疫情 , 但没人能打包票 , 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