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过哪些直击灵魂的食物?( 三 )


比如深夜时分的一碗酱油拌饭。
还记得那段时间杂务甚多,某日为了赶工,晚饭是在外潦草应付的,胃大概是饱了,心却是空的,总隐约不太得劲。等忙到十一二点,有股近似饥饿,又不全然是饥饿的感触在心里冒了个芽儿,搅的人很不安生。
于是将手上的活儿草草收场,熄灯睡觉,指望靠睡意将这股饿意糊弄过去。
岂料昏昏沉沉睡到半夜两三点,竟然被蚊子叮醒了。腹中那股难捱的空虚感不仅没消失,反而汹涌的更厉害,如同心中装满一百只猫在伸爪齐齐挠,逼的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我要吃饭,我要吃饭,我要吃饭。
我作咸鱼状赖在床上,徒劳地负隅顽抗,可惜不到一刻钟便败下阵来,一个打挺起了床,披上外套就急急地往小厨房冲。
而每走一步,那股迫切感就比上一步翻了一番。
我猜自己离饿殍只剩一步之遥。
可惜当天真是诸事不顺,把厨房翻了个遍,也只搜刮出一碗前日吃剩的白饭,几枚生鸡蛋,还有一把不知道买了有多久,已经蔫黄吧唧的小葱。
理论上我还可以做碗蛋炒饭,但那时是多一刻也等不得了,直接磕了枚鸡蛋盖在饭上,放进微波炉里转两分钟。而就在那两分钟里,我又以超人的利落剥出了那把小葱尚可食用的葱段,按在菜板上,手起刀落,切成细细的葱丁。
等“叮”的一声响,我取出碗,老旧的微波炉功率不济,米饭只是温热,鸡蛋也还是半生,只是蛋清微微起了白浆。我也顾不得计较,一把葱花撒在当头,先浇两勺生抽酱油,再滴几颗芝麻油,然后急吼吼地大勺一挥,所有食材便搅成一气,再分不出你我。
前后统共不过五分钟,一碗酱油拌饭便做好了。
虽说是放了隔天的剩饭,比起刚出锅时水分要少些,拌起来却将好,既不散也不黏。米粒有的染了酱油的焦色,有的浸了蛋液的嫩黄,或深或浅,又全都裹了芝麻油的油润,颗颗饱满光亮。还有白腻的蛋白碎在其间,再缀几颗葱花,便不显单调。
挖一大勺,送进嘴里,还没开始咀嚼,那种满满当当的触感就已经令人很受用了。接着才是味蕾发挥功效,辨出酱油的咸香与蛋液的清淡,偶尔还冒出一丁点芝麻油的浓郁,滋味丰盈。
在咽下开头几口后,我开始意识到,米饭才是真正的主角。
平时里吃米饭总搭配着其他菜肴,常常忽略了米饭本身的风味。而在这碗酱油(拌饭里,米粒自有糯滑Q弹的口感,味道初始虽有些寡淡,需要混着酱油的微咸才好,但多嚼几口,回甘就浮了上来,余味里全是温润的清香。
原来米饭本身的味道是这么好。
彼时厨房里的灯一直将坏未坏,时不时“兹兹”乱闪,十分恼人。于是我索性关了灯,就着窗外的月光,站在厨房里,一口接一口地吃那碗酱油拌饭。
一口解馋,两口驱饥,三口惊喜,四口已入迷,五口,六口,再不能停。
时值初夏,半夜的天气还带点微凉,窗外是静的,窗内也是静的,一片漆黑之中,仿佛什么烦忧也不必管,什么霉运都不会来,就只剩了自在的我,还有这碗温热的酱油拌饭。我专心致志享用它的好味,它亦用满满一碗平和回馈我的虔诚。
积攒了整日的迫切渐渐被抚平,等一大碗饭下了肚,饱腹踏实的我,跟先前那个急慌慌的我,已经不是同一个。
胃填满了,心也就不空了。
局促的小厨房里,还回荡着酱油拌饭的韵味,我将空碗放进窗边的水槽清洗,抬头,笑了。
原来,那夜的月色极美。
(6)蛋炒饭
大概每所学校背后都有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又窄又旧,采光与卫生都不怎么样,里面却挤满了卖炒饭炒面的小摊贩。
每户摊子都是以一辆三轮车为中心长起来的,切好的肉菜堆在车斗里,拎个天然气罐子摆出来做灶台,一口乌黑发亮的大铁锅压阵,锅后再站个掌勺的胖摊主,餐铺子就算搭好了。
至于更外围要摆几套桌椅板凳,就要看摊主间各凭本事能争到多少地盘了。每到饭点儿,永远腻着油渍的小方桌小方凳,把巷子从头到尾排的满满当当,如同各个摊贩的战旗,随着饭香一道风中飘扬。
我最爱去的是巷子中间一家卖炒饭的摊子。那家摊主是对中年夫妻,掌勺的是个胡子拉碴的胖大叔,体态同样敦实的胖大婶则站在三轮车旁,负责打包收钱加泡菜,有时也帮顾客拌个凉粉凉面。
我很喜欢看大叔做蛋炒饭的样子,潇洒,自在。每次接了单子,他先是用那柄大铁勺在锅沿上“梆梆”敲两下,算作开场,一勺子亮油在锅里烧热,再从旁边筐子里捞出鸡蛋,铁锅沿上一嗑一甩,只听“滋拉”一声,鸡蛋便落在热油里,冒出青烟,烫起白泡。
蛋白没有凝固的机会,大叔手中的大铁勺捣在锅里,“哐哐”几下便把蛋清蛋黄打散拌匀了,结成嫩黄色的蛋花,激起喷香。这时大叔会转过身去,从个装满白饭的大木桶里舀出一碗来,赶在蛋花将老未糊之前,直接扣进锅里。
白饭是头天煮好备着的,成团发硬,大叔熟练地挥着勺子在锅中打圈儿,又是一阵叮叮哐哐,米粒就都散了,半块抱团的都没有,跟蛋花混在一起,白里夹黄。大叔将炉火调的更旺,一手持锅,一手把勺,就这么翻炒起来。米饭与锅底短兵相接,“卡兹卡兹”蹦的热闹,底下又有炉火呼呼作响,热浪香味扑了遍地,视觉、嗅觉、听觉和触觉都很受用,勾的味觉也跟着蠢蠢欲动。
不出两分钟,一份蛋炒饭便做好了,大叔刚将饭舀出来盛在塑料打包盒里,大婶就立刻把饭盒接过去,笑呵呵地问客人,泡菜是要腌萝卜还是泡菜头,若是有人口味重,两个都要,大婶也是给添的。
偶尔客人多,点蛋炒饭的单子连积了好几个,大叔还会使出他的绝活儿,一气儿炒好多份饭。
半打鸡蛋加一整面盆的白饭都填在那口大铁锅里,堆的顶尖儿直往上冒,份量肯定不轻,但大叔不憷这个,照样举起这锅子大炒特炒,举锅的左手臂上青筋暴起,右手抄着一柄长勺,耍的气壮山河,虎虎生风。饭粒与蛋花跃在半空中颠来倒去,依次跟锅底亲密接触,直至都染的油汪汪,热腾腾,出锅前再洒一把小葱段提劲,最后分装到大婶提前在三轮车沿上摆好的若干饭盒里,从来不多,从来不少,分量刚刚好。
我最爱看那一刻胖大叔脸上叼叼的专注还没消退,一点儿暗暗的小得意又浮了上来的表情。哪怕那只是个胡子拉碴,光着膀子,满脸写着风霜的胖大叔,谁又能说他不够帅呢?
假如这世上有炒饭之神的评选,那我相信大叔一定是当得起的。
那家摊子的蛋炒饭我吃过无数次,刚出锅来热的,放一会儿温的,打包回去凉的,都吃过,都好吃。细碎的蛋花闪着油光,裹在带着一点点硬度的米粒上,一大口是将腮帮子胀满的饕足,一小口又是耐得住嚼的回甜。一种最简单的食物,却能伴着不同的心境际遇,吃出许多不同的滋味来。
一份蛋炒饭的价格很便宜,既管饱又解馋,无论之前有多饥肠辘辘,一整盒喂下去,心里胃里就都踏实了,对当时生活拮据的我而言真是“大自然的馈赠”,自然是去了一次又一次。
很快大叔和大婶都认得我了。大婶话多,看见我就笑着大嗓门地招呼说同学又来啦。大叔话少,打招呼的方式是给我多添半碗饭,或者多放一个鸡蛋,以至于装盒时,即是大叔拿铁勺把饭拍扎实了,都还止不住地往饭盒缝儿外冒。
在那个谁也不认识谁的大城市里,有这么一份小小的关照,回想起来,都是感激。
有时遇到错过饭点,摊子上没什么客人的时候,我会端了饭盒,坐在旁边小方凳上,一边吃饭一边跟大叔大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听他们调侃跟城管的斗智斗勇,惦记在外地念中学的儿子,放不下在老家撂了荒的田地。
大婶很健谈,说话永远带着爽快的笑,我往往插不上话,只是听着,听着听着也就跟着笑了,有什么烦心事也都随着那碗蛋炒饭一起咽进了肚子,就像大婶想攒够钱,在城里开家真正的店的心愿,也被沉默寡言的大叔挥舞着大铁勺,一勺一勺分进了大铁锅中的炒饭里。
有一年寒假结束,我从家乡回到学校,习惯性地想去吃碗蛋炒饭,但从巷子口走到巷子尾,又折返回来再走一遍,都没能找到那个摊子。
我甚至都不觉得惊讶,在那个人来人往的大城市里,谁的出现,谁的消失,都不稀奇。这家蛋炒饭没有了,那换一家就是,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只是在偶尔吃到一碗饭太软、蛋太干又或者盐太咸的蛋炒饭时,我总会忍不住怀念,怀念那个胖大叔操持着炉火锅勺,一副风风火火、尽在掌握的场景。
然后我会突然察觉到,原来自己一直是期待着有那么一天,在经过某条人声嘈杂的街道时,能看见一间小小的店面,店里摆着几套桌椅板凳,坐满了吃着各种炒饭炒面的顾客。然后我就直接走进去,都不用点单,橱窗后灶台旁的胖大叔脸上还是挂着那副叼叼的表情,大勺一挥,就已经开始做一碗香喷喷的蛋炒饭。
而站在收银台后的胖大婶会笑呵呵地看着我,一边揭开身后的泡菜坛子,一边大嗓门地招呼着:
同学,你终于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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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我爸给我讲过的他的故事,就强答一下吧。 我爸喜欢吃梨,也吃橘子,吃西瓜,吃很多水果,但他唯独不吃苹果。倒不是过敏之类,也不是讨厌苹果的味道,相反,他觉得苹果很好吃。只是与苹果相关的记忆,让他过敏罢了。 我爸的外婆家离他家有一段距离,上了高中以后,便不能常常去看他的外婆,他的外婆最是喜爱这个外孙,平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这个外孙留着,在我爸某一次去探访外婆时候,外婆把他神神秘秘地拉到厨房里,从火炉的厚厚灰烬里掏出一个圆圆的,瘪瘪的沾满了灰的东西给我爸爸。(当时农村也没有冰箱,物品的一个存放途径就是埋到火炉的灰烬里,抱歉,我实在不知道那玩意的学名…)她又用清水洗净,一脸欣喜与期待的递给我爸爸吃。“这是苹果哦!上次有客人来给我的,我一直给你留着。”一边说着一边笑眯了眼。这是我爸爸第一次吃苹果,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早已被灰烬吸干了水分的苹果自然难吃的像棉花,他敷衍出了几句好吃,从此在心中给苹果打上了味同棉花的备注。 后来我爸爸上了大学,一次他的室友拎回来一袋子红艳艳的果子,说是苹果,让他同吃,我爸拒绝了,并对他的室友们对这一个棉花味的东西吃的津津有味表示非常不解,这玩意到底有啥好吃的啊???不过他的室友很犟,非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我爸带着一丝悲壮的表情咬下了第一口,甚至即将摆出苦涩脸…然而丰富而酸甜的味觉体验让他如同被电击到。那种与预想完全不同的清香,酸甜,爽口生脆让他愣住了,这是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味觉体验啊。 转瞬间一种极度的悲代替吃到好吃的东西的喜悦席卷了我爸,他想起了那个千里之外佝偻的老妇人,想起了她把苹果埋进灰里等着她的外孙,想着她节俭而清苦的一生。 据我爸说,那是他成年后少有的几次哭泣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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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一下鉴于评论区多说舟曲,事发地不在舟曲,在陇南。伤亡率不高,新闻也没怎么报道。质疑真实性的请百度“黄渚812洪水”以下为原答案。还有,直击灵魂的是面条面条面条(三遍)二零一零年,八月十二日,甘肃南方的一个小镇爆发了泥石流,我和邻居等十来人困在楼顶三天。 饿了一天以后,大人们在楼下水浅处捡了一箱上流超市冲下来的…………辣条。一大箱,记得很清楚辣条名字叫“笑笑”,连着吃了三天辣条,比吃了三天火锅刺激十倍吧⊙﹏⊙,第四天水退。 回到农村大院(未受灾),爸爸用沉淀过滤后的泥水,煮了挂面,二十来号人坐一圈哧溜哧溜吸。整碗面全是泥土的味道,但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到直击灵魂深处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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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叔做的猪蹄,咬一口,直击灵魂几乎眩晕。而这个猪蹄是他为心爱的妻子做的,他开卤味馆,是为了方便照顾患有精神病的妻子。

李鹏楠在我小时候生活的院坝里,拥有自带光环的人设。在我们的眼里,他是最受尊重的孩子王,是长辈们口中名副其实的「别人家的孩子」。
正是这样一个被「团宠」的大哥哥,却在我 6 岁的时候,扇了我一记耳光。
和我一同挨打的,还有另外三个人。当时,我们四个女生在院坝里跳皮筋,嬉笑声灌满了整个院坝。李鹏楠的家在一楼,他家厨房的窗户正对着院坝,他站在屋里大声呵斥我们:「你们闭嘴,我在写作业。」
我扭头看到李鹏楠在厨房窗台勉强露出整张脸,高涨的疯闹情绪让我自动忽略了他的警告,我没停止脚下跳皮筋的动作,嬉皮笑脸地邀请他:「楠子哥,快出来,我们一起玩。」说完,我们又齐声念起了皮筋童谣。
很快,我听到单元楼里传来了木头门愤怒的一声「砰」,李鹏楠气势汹汹地冲到我们面前,指着我们的鼻子说:「你们再念一遍试试!」
我们四个女孩子同时停下脚步。李鹏楠这般盛怒的样子,实在是打破了我这几年对他的印象。我们愣在原地,不知道谁先起了个头,我们遵照李鹏楠的「指示」,继续念起了童谣。
李鹏楠抬起手,依次在我们四个人的脸上,留下了一巴掌。他并没有用力,甚至手掌都没有挨到我的脸,只有三根手指尖象征性地在我脸上划过,我却被吓得结结实实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