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本就是一种很私人的事,私享阅读更是难得。私享者,不和于俗,不谋于众。无关德行,无关功利,为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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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私人阅读,是指一个人的书房中有一些少为人知却又颇见智慧的书,读之洞烛幽微,掩卷见识陡增。当然,有了“秘密书架”,才有“私人阅读”。
我以为,私人阅读应该是怡情养性的纯阅读,在功利性的“研究”之外,尚存一些“为己之学”。
比如:“现代稀见史料书系”“中华民国史资料丛稿(译稿)”“历代民间艳情小说孤本”之类。从中你能读到许多枭雄的书信、电报以及秘密会社的内幕,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有人曾说:不要相信宣传和历史,只相信档案和情报。读书的人和不读书的人不一样,读1000本和读100本的人大不一样,独享私人阅读和不享私人阅读的人更不一样。
《后汉书·王充》记载了一件趣事。闭门潜思,在窗门墙壁各置刀笔以便随时落墨为文的王充,写完了他的传世之作《论衡》。当初只在会稽一带流传,“中土未有传者”。不久,大学问家蔡邕入吴地偶然得之,反复“秘玩以为谈助。”学问因此大进。后来,经学家王肃的父亲王朗出任会稽太守,也是读了此书,时人称其才进。甚至有人觉得蔡邕得了异书不肯分享,跑到他家搜索,果然在帐中隐秘处寻到《论衡》,抱之而去。蔡邕在后面喊道:“唯我与尔共之,勿广也。”于是,东汉有了“不见异人,当得异书”的故事。
古人言:“雨天梦高唐,雪夜读禁书。”没有私人阅读,何来“万古长空,一朝风月”的境界?
李天纲教授也曾谈过他“秘藏德日进”的快乐。少有人知的德日进(1881-1955),法国耶稣会士,曾在中国北平住过23年。他是一位天生的思想家,上世纪60年代在西方与马克思、弗洛伊德并称齐名。他研究人类学、古生物学,是“北京猿人”的发现者、鉴定人。许多欧美“德粉”视他为二十世纪的“先知”,认为他预见到了DNA基因理论、互联网技术,甚至目前的“全球化时代”。李天纲“私享”其乐,隐秘享用,不亦快哉。
从私人阅读我又想到了私档。私档无非是一些私人的秘籍诀要。有资料显示,康有为、梁启超、章太炎这些文化巨匠何以文章写得这么漂亮,他们都有自己的独门私档,手抄秘本,蝇头小楷,内中所录均为汉魏以前极妙精善之文句,且从不示人。此类独门私档都是长期积累,加上他们本就天赋过人,学力亦赡,融会贯通之后如椽大笔纵横捭阖,渊博古茂,惊天地泣鬼神。
我也私墨。诸如景德镇顶级瓷器专家的顶级赝品,上海股份改制的风云际会,青海迭部上世纪60年代的社会视野、四川理塘主寺的变迁等。阅人历世,识事达观,总有些许民间闲论,坊间牙余。
见多再识广的人,都是一管窥世,只不过管粗管细而已。时间上说,“夏虫不可语冰”;空间上说,“井蛙不可语海”;认知上说,“凡夫不可语道”。奇人、超人、神人,莫不如此。私人阅读就是将管孔扩大一些。
有了私人阅读的体验,可能会孤独,绝不会寂寞。古人有云:“往而不返者缠绵,入而能出者豁达。”缠绵人间,豁达旷古。缠绵者留恋,声色犬马;豁达者永恒,入儒出道。
功利者,人皆有欲,轻虑浅谋;纯粹者,心一放下,青山在前。回到文章开头,《论语》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宋儒们肯定“为己之学”,否定“为人之学”,称前者为“君子之学”,后者为“小人之学”。评判高低立见。当然,为“稻粱谋”,为人之学也不可厚非。
阅读本就是一种很私人的事,私享阅读更是难得。私享者,不和于俗,不谋于众。无关德行,无关功利,为己而已。换个角度说,为人己愈有,与人己愈多。为人为己,本不就是绝对的对立。
【 李天纲|夜光杯 私人阅读】锦篇绣帙,瓿瓮之间;尘封垢埋,愈见光辉。(俞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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