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风雨路|「青未了」李传民 | 自行车


沂蒙风雨路|「青未了」李传民 | 自行车
文章插图
文/李传民 编辑|燕子 图片|网络
卞桥公社供销社旅店里,一个漆黑阴冷的夜晚,三角钱一宿的通铺上,鼻声如雷,此起彼伏。昨晚带着一天骑行三百里自行车的疲惫,我倒头睡在靠墙角的一个铺位上,为第二天的征程养精蓄锐。我这是为了迎接第二个孩子的出生,从远在八百里外的沂蒙山区骑自行车请假回到鲁西南老家探亲,接到单位发来的加急电报,只有返程的最后一天了。绕开县际间的国道公路,抄山区近路,还有二百五十里路的路途等着我去跋涉呢。
那时候带不起手表,一觉醒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俗话说,紧早不紧晚,怕再睡过去晚了钟点,就尽早起身赶路吧。推着自行车到登记处退铺,一看墙上的挂钟,才刚刚午夜十一点。虽说半夜骑车赶路心里未免有些紧张,但一想到脱了衣服再钻进凉冰冰的被窝受二茬罪,也就顾不得心情的紧张了,毅然摸黑离开了卞桥旅店。深更半夜的,看不清路旁的标志,也找不到个行人问路,每到交叉路口处,就朝着东北去的大方向骑行。
隆冬的深夜,月落风冷霜满天。大约骑行了一个多小时,灰白色的砂石小路钻进一片阴森森的柏树林里。头顶上古树参天,路两边坟影绰绰,石人石马形迹幽暗。偶尔几声猫头鹰凄厉哀号,风吹枯叶悉悉索索,令人不寒而栗。我扯开嗓子喊起了毛主席语录歌为自己壮胆:“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终于穿过了柏树林,来到了前面的一个小镇,几点微弱的灯光,几声断续的犬吠,听起来感到亲切,心里有了一丝丝安全感。
我停下自行车来到一处上了门板的店铺前,燃上一支自制的卷烟,登上店铺前的一块大石头,点着打火机,照了照门头上的扁牌,上书“柏林供销合作社”。从自行车车包里取出携带的袖珍地图册,果然有柏林公社的地名,所幸返程的大方向没有错,就又放心地骑上我的“大金鹿”一路前行。
这是我第一次骑自行车回家探亲的尝试。时间是一九七三年的冬天,第二个孩子的预产期是农历的十一月初一。我当时刚刚熬过了毕业后长达四年的见习期,转正后月工资三十四元五角,往返汽车票就要二十元,加上路途食宿,需要花去多半个月的工资,回到家里囊中羞涩,那就什么事情也办不成了。好在我们县水利局为每个技术员配备了一辆适合山区下乡出发骑行的“大金鹿”牌自行车。于是,我就搜尽了满机关同事们的糖票,到副食品公司买了十斤产妇红糖。又拜托在县食品公司工作的老乡,买了定量供应的一箱子鸡蛋,也有二百多枚。保养了自行车,带上了打气筒和扳子、钳子、螺丝刀等修车工具。经过精心准备,就向局长请过了假,迎战八百里路的回家小长征。
局长开玩笑的对我说,小李这个帐算得不错,骑着公家的自行车,回家办自己的事,你也该斗斗私批批修,灵魂深处闹革命了。我说,如果局长给我报销汽车票,我才不愿意冒这种长途跋涉的风险呢。咱不是因为钱少搭不起汽车吗?别说坐汽车,如果有条件,我更想坐飞机回家呢。说归说,局长还是打心里同情我的无奈处境的。
沂蒙风雨路|「青未了」李传民 | 自行车
文章插图
好在我只用了三天的艰难骑行,就及时赶回了八百里之遥的鲁西南老家,第二天,我的第二个儿子就准时降生到了人间。一个星期后,妻子能下床做饭料理家务了,单位就发来加急电报,要我回县参加一年一度的水利工作会议,迎接冬季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大会战。这是我返程路上的第三天。
天光渐渐破晓,但阴云四合,冷风习习,山坡上开始出现了稀稀落落的羊群,山坳里漂浮着袅袅炊烟,我已经进入了沂蒙山腹地。经过半夜的骑行,身上虽然累出了汗,有些疲惫。只是没有戴手套,双手掌控车把,冷风一吹,冻得有些木麻。口有些渴,肚子里渐觉饥饿。把自行车停在路边,卷上一支沂蒙老烟叶,到路边的溪沟里拨开漂浮的水草,掬上两捧冷水喝进肚子里,乍凉乍凉的。鼓励自己再坚持一会,看前边的镇子上有没有卖吃的,也好给自己的身子充充电。
记得刚毕业的时候,听了《沂蒙山小调》的悠扬歌声,被那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风光所醉迷。看了电影《南征北战》、《红日》,被那山清水秀的景色所诱惑,就主动报名到别人都不愿意去的沂蒙山区工作,那红色情结是够天真浪漫的了。谁知道毕业工作后,在父母的半包办婚姻强制下,阴差阳错在老家农村娶了一位“向阳花”(公社社员)妻子,以至于夫妻两地分居,过上了牛郎织女般的生活。但现实是无情的,以至于面对的是连回家的汽车票都买不起,被迫挑战自我,八百里骑自行车回家探亲的艰难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