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迪厄|詹姆斯·C.斯科特:读起来不痛苦,就不是好的研究?( 二 )


每个故事都试图以一种具体的方式抓住这本书的论点。在《弱者的武器》中这是个人的故事,而在《国家的视角》中,这是抓住整个论点的梗概。你可以说,我在开头给了读者一点甜头,让他们打开书说, “欸,读起来挺有趣的。”这种技巧可能会以牺牲严肃性为代价,但我认为我不会那样。
布迪厄|詹姆斯·C.斯科特:读起来不痛苦,就不是好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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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的视角:那些试图改善人类状况的项目是如何失败的》,[美]詹姆斯·C.斯科特 著,王晓毅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年5月。
问:您不会接受“如果读起来不痛苦,就不可能是好的社会科学”的观点。
答:不,我不接受这种观点。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就不能有读起来“确实”痛苦的、好的社会科学研究。例如,布迪厄(Pierre Bourdieu)的有些著作读起来令人讨厌,但你从中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但这有必要吗?尽管我很欣赏布迪厄的著作,但我还是会问自己:“他有必要把它弄得这么难吗?他就不能换种说法吗?”
问:这场讨论的一项延伸意涵是政治学家应该多读小说。
答:我不会拿手枪顶着人的太阳穴,逼他们去读好的文学著作。他们要么想,要么不想,阅读文学著作不应该被当成像服用维生素那样。但我相信托尔斯泰、果戈理或者乔治·艾略特的观察有许多政治洞见,可以用政治学科的术语来表达。就像主张健康饮食的人说的:“你吃什么,你就是什么”,你读什么,你和谁交谈,你就是啥样的知识分子。如果你只是读政治学的书,只和政治学家交谈,这就像是只吃一类食物。如果这就是你所做的一切,那么你将不会产生任何新的或原创的东西。你只是在复制主流。如果你要正确地做政治学研究,那么你所读的至少有三分之一不应该是政治学而应该是从别处来的东西。
布迪厄|詹姆斯·C.斯科特:读起来不痛苦,就不是好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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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美丽心灵》(2001)剧照。
02
写作的文法
问:您是出了名的好作家。您的写作方法是什么?
答:我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开始写作,因为直到我有了一个详细的提纲,我才开始写。我用屠夫包肉用的大厚纸写下了许多好想法。
例如,如果我在做山地和谷地的关系研究,这是东南亚最重要的历史裂隙,我会做一个关于谷地对山地的刻板印象的小分类表。然后我浏览自己所有的笔记,找到所有谷地关于山地的想法。我看什么都要记笔记,所以我总是有一堆电子和纸质的笔记。而且,每当我有了一个想法,我就把它写下来并归档。整个过程会产生一系列关于某些大想法的中间想法。为了写《国家的视角》,我想出了大约150个点子,大部分都被扔到了剪接室的地板上。最后,我有了大张大张的屠夫纸,然后我用大荧光笔把所有的想法联系起来。有时在我开始写作之前,我会根据它写出一个全新的大纲。
我认识很多人,他们甚至在对自己正在写的东西仍处于半迷茫状态时,依然能够写作。有时很多问题在写作过程中消失或自行解决了。这是一种我希望自己能多培养培养的技巧。
我写得很慢。如果我一天写三页,我就会想要放焰火庆祝了,因为这是一个特别的日子。通常情况下,当我写作情绪饱满的时候,我一天只写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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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者的武器》,[美] 詹姆斯·C.斯科特著,郑广怀等译,译林出版社,2011年4月。
问:您的初稿必定非常优美漂亮。
答:是的。我用手写字,用施德楼(Staedtler)的橡皮擦。每句话至少要写两遍草稿,因为我不喜欢以后再去修改。我尽了很大努力使它成为我一见就喜欢的样子,这包括找到一种恰当的讲述和表达方式。
事实上,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特别优秀的作家,但我在文法学校有很棒的老师,他们告诉我每句话都要以不同的言语小品开头。如果你以主语开头,下一个就用动名词开头,下一个再用从句开头,依此类推。老师教我改变句子结构,写短句。这里我要提到乔治·奥威尔的文章《政治与英语》。关于如何把文章写得清晰,这是你能读到的最好的一件小著作。奥威尔在20世纪40年代写了这篇文章,其中有些极坏的社会科学写作的例子,尽管其中一些现在在我们看来相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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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讲中的斯科特。
问:许多累赘的社会科学术语甚至在20世纪40年代还没有被发明出来。
答:没错。我为我的研究生做的一件事就是,如果他们写得很糟糕,我就从他们的作业拿两页纸,然后重写所有内容。当我写完的时候,这两页可能会变成一又四分之一页。有一种标准的社会科学写作方式,拖沓冗长,习焉不察,我们通常也不会多想什么。但是,如果麦克洛斯基说得对——在某种程度上,每件事都是一个故事,如果你不辞劳苦终于有了个点子,那么为什么不以最有力、最令人信服的方式呈现出这个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