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这个年,刘奶奶92岁 。
她盘腿坐热炕头,看儿孙在身边转悠,端茶送水,变着法儿的逗乐,心里高兴,身上的病痛也忘了疼 。
忽的听说外边遭了温病,(肺炎)吓得她立刻翻身下炕,拎根烧火棍,堵在院门口 。
哪个敢出去,她就烧火棍子打哪个 。
同村晚辈来拜年,统统撵走 。
儿孙们好奇,老太太怎么有如此防范意识,就问 。
她不说,只喊着大儿子来问,哪个村有阴阳先生?
儿子:问这干啥?
刘奶奶:不要你管,就告我哪个村有?
儿子:都多少年不找了,俺也不道啊 。
刘奶奶:小鳖羔!管啥不道 。家去吧!她一边呵斥儿子,一边开了门走出去,反手要锁门 。
儿子急忙抢下铁锁,拉着老母亲往家走 。
刘奶奶小脚挣扎着往反方向挪步,手里的棍子举得高高,也舍不得打一下 。急得掉眼泪,不停骂街 。
两个孙子怕她摔着,就给抬回了炕上 。
这一折腾,刘奶奶浑身都没了劲儿,只好乖乖躺炕上,大口喘气 。
最小的孙女坐边上,给她擦眼泪 。问:奶,你咋哭了?
刘奶奶:你大大不叫俺找阴阳先生呐 。
孙女:你找阴阳先生干啥?
刘奶奶:做法,送瘟神呐 。
孙女:那叫俺大大去找,你身体不好,别累坏了 。
刘奶奶:小闺女懂什么,有的瘟病专瘟年轻人,他去了不就传染了吗,我反正也活不了几天,死了就死了 。
小孙女听见这话儿,一头拱进奶奶怀里,悄悄摸了一把泪 。又笑着说:俺奶要活200岁呢 。
刘奶奶发愁的咕哝:小闺女天天讲彪话,上哪找婆家 。
小孙女臊红了脸,一屋子人都跟着笑 。
他们不知道,80多年前,也曾有一场席卷中国的大瘟疫,由于人体免疫力过度反应,死掉的大多是青壮年人 。
刘奶奶的爹娘在那场瘟疫中死去 。年仅7岁成为孤儿,靠亲戚们接济长大 。
其中滋味,晚辈们无法体会,刘奶奶也不想说 。
一脸愁容的睡了……
梦中她仍拎着烧火棍守在大门口 。
这时,打西边走来个大耗子精,迈着方步,像个人样儿,拱手作揖 。
刘奶奶赶紧举高烧火棍,大喊:不准进!
大耗子吓的一屁墩坐地上,说起人话儿:别打,别打 。俺不进,俺是来带你去找阴阳先生呢 。
刘奶奶:哪有阴阳先生?
耗子:王屯啊 。
刘奶奶:俺娘家王屯吗?
耗子:是啊 。先生正在王屯送瘟神,现在走还赶趟 。
刘奶奶想了想,把烧火棍夹在腋下,打开门,走出去,又锁上门 。指着耗子说:你走吧,俺自个能找着地儿 。
耗子一脸殷勤说:好几里地呢,你走到天黑也到不了,晚了先生就走了 。不如俺背你,一会儿就到 。说着,它就弯下腰,温顺的趴在刘奶奶脚下 。
刘奶奶歪着脖一想,坐这畜牲也不赖 。就坐上去,抓紧了烧火棍,照它屁股一打,耗子嗷的一声就窜出去 。
她抓紧了耗子毛,眯着眼往四周瞧,景色变模糊,越来越黑,像是奔跑在一处山洞之中,微风里还有一股子泥土味儿 。
渐渐的前边出现一处洞口,越来越亮,越来越大,就在他们冲出洞口的一瞬间,老鼠不见了 。眼前变成王屯的村口,身后不见了山洞 。
再看自己,竟变成了六七岁模样,穿粗布褂,身边跟着两个穿着开裆裤的弟弟 。他俩正抓石头,往河沟丢 。
刘奶奶脑子乱了,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忘了从哪来,忘了找阴阳先生这码事 。只像个木头似的东瞧西看 。
这时,大道上,由南向北来个男人挑着担,一头筐里装着小孩,一头装着行李 。后面跟着一个女人背着竹筐,衣衫褴褛,步履蹒跚向这边走 。
走着走着男人就仰面倒了,担子压在身上,一动不动,死了一样 。女人冲上去掐他人中,没动静,又晃他脑袋,还没动静,又捶他肚子,一边捶一边哭 。
筐里那小孩,埋赖孤汰,分不清男女,听见娘哭,也跟着嚎 。
刘奶奶见此情景,似经历过的,又不敢肯定,只感觉害怕,本能的拉起两个弟弟要跑 。
那女人急忙追过来,跪在她面前,操着一口南方口音说:小妹妹,救救俺吧 。俺好几天没吃饭,快饿死了 。
刘奶奶听不懂外地话,又问了好几遍,才勉强弄明白 。立刻回家偷拿了几个地瓜和苞米跑回来 。
女人和小孩狼吞虎咽就把生地瓜给啃了,啃完了女人才慢慢讲:
俺一家从安徽地界来,淮河发大水,淹了房子和地,听说关外有地种,有饭吃,就一路要饭到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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