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说……您这……至于吗？”
学校操场上，被拽着跑五千米的我，心心念念回去要写代码，渐渐跟不上陈楠的配速，一字一喘地近乎呻吟 。
“不行，你既然知道了，就要陪我一起锻炼 。”陈楠一把拉着我猛地一奔，拽得我狼狈地向前跌了个趔趄 。我半死不活地抬起头，看着跟打了鸡血一样的陈楠，步伐蹒跚而艰难、满头大汗，却依然快速地挥动着双手保持着配速，他每次呼吸时昂头吸气、又用力的低头吐出——这是体力用尽的征兆，喘气声大的吓人 。
陈楠就一路这样，像一只啄木鸟，又像一个呼啸的拖拉机，在跑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过 。
筋疲力尽跑完五公里后，我们又气喘吁吁走了两圈，坐在操场上休息 。
天上不多的几颗星斗围绕着北极星缓缓旋转，地上三三两两的情侣在幽暗的角落，进行着不为人知的活动；不算明亮的昏黄路灯下，几个少年的吉他弹着不知名的民谣，引得远处几个女生的驻足回眸 。
“我寻思你也不算太胖啊，这么拼命跑步干啥……”我呼吸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侧过头有气无力地问陈楠 。
陈楠也大口喘着粗气，眼神直直地望着前方许久，没有说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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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晚上的校园，同样是这方操场 。八月的夜晚脱去了白天的酷热，带来一丝难得的清凉 。晚风吹动着操场边的杨树叶微微作响，几个残忍的连队还在跑道上罚着分列式和下蹲，操场中间的位置，传来男女连队拉歌“来一个，来一个”的激情喊声 。道路边三三两两没事的同学，穿着海魂衫和陆军裤，拿着冰激凌享受着路灯昏暗的灯光 。
陈楠拿着手机，在宿舍区旁幽暗的小树林里打着电话 。“哎呀，你先别哭，不就是他在自己的大学又找了一个嘛，你先抹抹眼泪听我说……”
“陈楠？”抄小树林近路去操场的我，心中和嘴里小声地嘟了一句 。陈楠是我刚进大学认识的第一波人，我俩来自不同的院系 。陈楠虽然身高不高，但是气质非常仙逸，永远的黑衣服，干练的毛寸头，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不甚打理的胡茬，给人一种不修边幅的糙感，却又带着一种奇怪的痞帅 。
平时爱讲段子的他，现在在这里叽叽歪歪做什么？陈楠显然有一点窘迫，他向我迅速做出笑容点头示意，然后转向一侧继续讲电话 。我从他旁边照常走过，耳边传来陈楠语重心长的话语 。“是，他混蛋，就因为你考差了几分就不等你了 。但是你想，你没动真心，也就无所谓他负心 。你想想你高三对他多好，这事儿早看透早好，不然你还真打算……”渐行渐远渐无声，我带着一点点疑惑，就这么去了操场 。那是我第一次开始了解陈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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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下海魂衫，带着黝黑的皮肤和尚未长出的头发，正式的大学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我俩渐渐成了挺亲密的朋友，交谈的内容也多了起来，从诗词歌赋到nba到黑格尔无所不谈，甚至偶尔还会交流一些不为人知的网站 。陈楠永远对答如流，滔滔不绝，言语间带着颇自信的神色 。
有一次我们在食堂吃饭，我想起那次军训的事 。“哎陈楠啊，话说军训那次你鬼鬼祟祟的，打什么电话啊？”而正是从那天起我才开始了解到，陈楠原来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情感导师，最擅长给人疏导和疗情伤 。
坐在食堂里的我实在是要笑到岔气了，眼前这么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成天就跟数理化打交道，还给人家疗情伤？陈楠的神情突然变得很严肃，他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别笑，这是门学问，要功夫的 。”
我笑得更狠了，周围几个同学投来奇怪的目光，我才努力让自己止了笑，抹了把眼泪低声说：“老哥啊，咱当年新生进来之前可就摊过牌，你我都是从来没谈过的人，就算要功夫，你这哪里像有功夫的样子嘛 。”
“哎呀信不信由你”，陈楠露出不容置辩的神色 。
仲秋时节，一个我们都认识的妹子分手了，这个妹子用情很深，分手之后万念俱灰 。先是换了黑白的头像，又是罕见的一连好几天没有发朋友圈，据说还有人看到她深夜在宿舍楼下出声的哭 。
“我居然放不下他！我突然好后悔，但是他再也不会理我了 。我觉得我不会再有爱一个人的能力了！”妹子说完这句话，在我和陈楠面前掩面哭了起来，眼泪从指缝间涓涓流出 。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样子，搞得我想吃自己美味的香锅不好下筷，尴尬又焦急得很 。
陈楠不慌不忙，流露出同样灰暗的神色，递上了几张早准备好的面巾纸 。他一边轻轻拍着女生的肩膀，一边用熟稔的语言安慰着 。“哎，虽然没法感同身受，但是想想也还是觉得挺难过的 。你今天过来，是要我们帮你挽回吗？”
趁着妹子抹眼泪，我赶紧从香锅里夹了一块牛肉，偷偷吃了起来 。
“不！我不要！我要忘了他！但我做不到……”妹子说完又伏在桌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感到疑惑，一面说着自己多么放不下、还多么爱着口中的负心汉，可真当我们要帮她挽回时，却说自己要忘记对方；真的教她放下吧，又开始念叨起前男友的好，哎，女人！
陈楠突然很郑重，他义正辞严道：“不行，你要记住他！”
我和妹子都惊了，我夹第二块牛肉的筷子停在空中，妹子抬起迷惑的泪眼望着陈楠 。
陈楠的神色又柔和下来，解释道“我知道你现在心底很难受，特别想要回去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个难受，到底是不是因为你们之间真的还有爱情呢？”有意思，我放下了牛肉，和妹子一起认真的听起陈大师的分析 。
陈楠继续道，“当我们回望往事的时候，总是充满了心碎的残念，你现在的心痛非常真实 。但是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你需要再回想一下别的更真实的事：他当初动辄一个月不理你，你一腔热情带他玩但是他对你冷言冷语，道歉好几次都没用 。更不用说他对所有人都客客气气，但就对你不屑一顾，你那时的委屈和不值也一样真实啊 。”妹子止住了哭，开始怔怔地望着 。
“你想想吧，假设你们真的突然回去了，那场吵架被避免了，真的是好事吗？好友加回去但是还是一句话不说，什么心思都不理你，爱他的感情跟喂狗一样，你觉得现在的哭哭啼啼值不值得呢？也许，只是丢了东西习惯性伤心的执念罢了 。”这个姓陈的，啥时候学会说这种像模像样的人话 。
我又夹起第二块牛肉，若有所思地咀嚼起来 。“所以我说你要记住他，但是心态要变 。你要记住他，‘就是这个混账东西骗了老娘这么久，幸亏我看穿得早，下次再也不会上这种人的当了 。’你也终于知道一个活泼热情的人和一个寡言冷静的人太难融洽，所以你不如最近多去玩玩，重新找回你当年最自在的生活 。”陈楠又掏了掏上衣内口袋，“这是两张后天晚上话剧的票，就当送给你啦 。”妹子一番醍醐灌顶的样子，收下了票，无言到吃饭结束 。
两个月之后，这个妹子又找到了更合适的一位，在票圈愉快地虐狗，而我也终于对陈大师佩服的五体投地，开始称呼他为陈大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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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来发现，陈大仙的业务范围很广 。分手被甩、表白被拒、突然被绿的人的活儿他都接过，药到病除是妙手回春 。最绝的是，每次开导时，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大彻大悟间俨然一位超脱尘世的高人，来者无不叩谢膜拜 。
偶尔有疗伤疗过了头的妹子，过来找大仙投怀送抱，也有羡慕他的潇洒前来请愿的 。可人家大手一挥，只留下一句：“大丈夫行走江湖，儿女情长皆为挂碍，请回罢！”一个都没接受，甚至还给不少女生造成了二次伤害，看得我一脸懵 。
又是一次出去玩，我和陈大仙坐在长椅上休息，看着公园里的人来来往往，还有别的长椅上小情侣腻腻歪歪，想起大仙单了好几年了，又谈起这事儿来 。“大仙，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强的？”我毕恭毕敬 。
“哎呀，无他无他，但手熟尔 。”大仙眯着眼睛 。
“这么说来，开导结束顺手就送话剧门票，也是你手熟吗？那你不仅是大仙，还是土豪 。”我竖起了大拇指 。
陈大仙有些疑惑，睁大眼睛迷茫地看着我，花了一些时间反应过来是哪件事情，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没有，啥土豪，那天我室友本来要跟他女朋友一块出去看的，结果突然有事没法去了，票就不要钱的送给我了，我也用不上，就做个人情咯 。”
要搁往常，我肯定又要顶礼膜拜一番，但现在的我已经对这种事情渐渐无感 。思索了一会儿，我突然想到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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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仙啊，你说你这么强，为啥你自己不去谈一个呢？你看找你的妹子也还不少 。”大仙稍稍愣了一下，旋即回复嘻嘻哈哈的正常状态 。
“我去谈恋爱？哈哈开什么玩笑，你知不知道你们这帮子痴男怨女啊，在我眼里，可笑得很！”前方不远处长椅上依偎着的情侣转过头，带着丝奇异的神情看着我俩，又回到依偎的状态 。我稍稍有些尴尬，戳了戳陈楠让他小声 。
“王尔德说，爱情就是两个蠢东西追来追去 。你说说看你们这帮男的啊，稍微遇到个漂亮一点的妹子，有点共同的爱好，就下半身控制上半身思考觉得是the one，千方百计要到人家微信，然后就开始没日没夜地轰炸 。去到处百度人家的名字，装作不经意地给人家发各种性格测试，抽塔罗牌问神仙能不能成 。要是碰到妹子稍微给了点回应就更不得了，晚上睡觉抱着枕头就在那里幻想度过一生，票圈和聊天里讲些莫名其妙的话，过一会儿又顾影自怜地删掉，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滑稽的跟小丑一样 。”
我看大仙神情很激动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莫非你自己……”
大仙有一瞬间的慌张，躲开了我的眼神，重回超凡脱俗的样子，“没有没有，我只是调解他们，身经百战，见得多了 。”
我看大仙刚才的神色感到好笑，便不再追问，于是为“那些”人辩护道：“哎呀你要理解嘛，中学的时候大家都被逼着天天好好学习，只有无穷无尽的孤单，也不知道怎么和异性接触相处，稍微想要努力，那就是这么个蹩脚的样子，到了你说的那种情况尬住了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急忙忙表白以为去挽回，结果把别人彻底吓跑了，然后因为被拒难过好久 。刚开始注定错过的这些，就当是交学费了 。”
陈大仙并没有回我的话，双手交叉在脑后，翘起了二郎腿，看着公园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天上的风筝，眼中闪过些深邃的东西，叹了口气说：“唉，我说啊，你们非要谈恋爱干啥呢？”
“你这问题问得好笑 。食色人之性也，憋了十几二十年了，好不容易可以谈了，甜甜地抱着妹子的事情，谁不愿意啊 。”
“hhh……”，大仙从脑后放下了手，发出了几声不知道是轻蔑还是同情的笑声，“是啊，为了甜，所以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非要脱个单，然后分手之后，又一定要赶快用一段新的感情抚平伤痛 。就是因为他们生活里必须要那些香甜软糯的东西才能生存，这个甜就像是嚼口香糖，可是，哪里有永远甜的口香糖呢？当那些舒适和依偎褪去，摩擦和不合就会矗立在那里，口香糖于是渐渐味同嚼蜡 。于是‘呸’的一声吐掉，从袋子里再拿出一片新的来，这就是我们周围一大半过家家的所谓情侣啊 。”
“你这也太冷漠了 。磨合期总是要有的嘛，而且你也说了只是一大半而已嘛，总还有些机会找到那个the one共度余生的，为啥不试一试呢？”我撺掇着大仙 。
“共度余生，好一个共度余生啊 。能挺过毕业就不错了 。来找我开导的人里，我见过周年纪念日正准备礼物surprise被分手的，异地三年终于受不住被绿的，伉俪情深、一个出国一个保研就分道扬镳的，三次架吵完分手在朋友圈互发黑料还挨了耳光的……命运的巨掌随手改变着我们的方向，许多以为的海誓山盟实在是弱不禁风 。就算有剩下存在那么些真爱，我也不觉得我会有这个好运气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陷入沉默——这么通透的大仙，怕是也确实不会想着脱单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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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马路上的车流一般匆匆而过，校门前银杏的叶子落下又萌发，就来到了季春时节 。园中开早的花儿都已谢尽，只有在我和大仙住的公寓旁边的阴处，还有一株丁香暗自开放，又无声凋亡 。我和大仙也终于成为了挚友 。
好处自然是有的，传言颜真卿的门徒写碑字能够乱真，跟着大仙看多了分分合合的人事，我也渐渐学会了些说辞，私底下觉得自己算个半仙 。
半仙自然是没法和大仙相比的，比如大仙消失的胡子，我就看不透 。以往的大仙每次都要到胡子上能挂住稀饭粒、低头能扎到胸口时，才会彻底刮个干净 。可是现在三天两头碰到他，脸上都光滑得像个皮蛋，又买了几件老成的衬衫天天穿着，每天整饬的人模人样 。
一天午饭，我和大仙点了碗麻辣烫，面对面坐着 。大仙并不急着吃，低头抠着手机，打字翻飞 。
“大仙啊，你最近为啥天天刮胡子了啊？”我一边吃，一边抬起头来问道 。
“哦哦哦，是，对 。”大仙继续操作着手机，用肯定的语气回答着我的特殊疑问句 。过了会儿，大仙把手机放在桌上，重新看着我，“不好意思，你刚才问啥？”
我指了指他光溜溜的下巴，“咋回事啊？不想学马克思了？”
大仙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如既往地潇洒道：“没有没有，我最近买了一个体验非常良好的刮胡刀，而且听说刮胡子可以减少蛋白质的消耗提高智慧，所以我决定试一试 。”
凭我对大仙多年扯淡的了解，与往常的信口开河不同，这一回他是在非常认真地骗我 。我佯装恍然大悟地点头，趁他一个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夺过了陈楠的手机 。
“你干嘛！还…还给我！”陈楠很凶恶地扑了上来 。对话框里刚发过的文字还挺热乎，我一边左右躲着他收回失地的魔爪，一边迅速读着他刚刚发出的文字——“我看看——你还……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啊，下次……”只读到这里，手机被抢回去了 。我怔怔地望着大仙，陈楠气喘吁吁地把手机揣回了兜里，拍了拍衣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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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被拽到操场上跑步的原因了 。等气息调理顺了，我开始发问 。“你们认识多久了啊？”
“嗯这个……你是问我认识她还是她认识我？”
“啥子？这还不一样的吗？”我感到有些意外 。
“当然不一样，第一印象很重要！我注意她有一会儿了，但没敢认识她，直到我觉得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她认识我也就几个星期的事 。”我想起来，皮蛋脸大仙也的确就是这几周 。
大仙接着饶有兴致地和我讲，这位在社团认识的女孩简直就是一位仙女，不仅长相可人，还性格活泼 。而这位拖他下凡的仙女与他竟然有诸多类似，一样喜欢钢琴和书法，喜欢思辨和看书云云 。
看着神采飞扬的大仙，我觉得很陌生，乃至有些恍惚 。相反，我倒在是跟着大仙安慰表白失败的那些男孩子时，经常听他们这样描述二十个小时前拒绝了他们的女神 。
“我有一个宏伟的计划！”大仙越说越昂扬，“后面马上她们社团要演出，我要去捧场刷第一次脸，营造好印象了，祝福我吧！”
“人家对你有感觉嘛，会不会根本不想理你啊 。”我并没有接过他的话茬，冷冷地回道 。
陈楠愣了一下，兴奋的神情凝固在脸上，显然是没有料到我的冷水 。他低下了眉眼，开始抠着脚底下的草地 。“哎，其实我跟你坦白讲，每一次聊天都是我找她的，她没有主动找过我 。我自以为是提供了好多建议和帮助，好多时候收到就一个嗯嗯和谢谢，加一个呲牙咧嘴笑的表情 。”
陈楠说到这里我想起来，上次抢手机时，虽然没看清，但的确大部分消息是大仙这边发的，那边回应不多 。“但是没关系！一个外冷的人说明亲近的阈值很高，也就意味着成为熟络的伙伴之后会很亲密，不是一个很随便的人 。”大仙的解析理论又开始向我传授，带着满满的辩证和侥幸，“所以我这不是跑步减肥，搞出一个好身材 。练字写诗，然后到时候再拯救一下我的GPA发个漂亮的成绩单嘛嘿嘿，震撼她！”
我若有所悟，“所以你非要去看那个演出，也是为了了解她？”
“聪明！”大仙又恢复了刚才的活泼，向我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我笑着竖起大拇指，但心里却总为大仙隐隐觉得不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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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的日子一天天临近，陈大仙的生活也如他的计划一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我惰性大，渐渐跑五千米也就不跟着他去，但每次还是看他气喘吁吁的从楼道里回来 。陈楠以前和我说过他的足弓不适合长跑，出两千米就会很酸，我暗暗为他捏把汗 。“你们这帮痴男怨女啊！”耳边响起大仙前些年在公园的话 。跑步也就没事了，平静的生活却在一周后又出现了波折 。
那天的大仙，火急火燎地到了图书馆，借了好几本厚厚的书，就在吃饭时摆在桌上，摞成一座小山，最上面的那本书名很绕，叫《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
“你干嘛？”我很奇怪 。
“别提了，差点血崩，你看看吧 。”大仙这次很主动地递交了聊天记录，屏幕上出现了这么一段对话
仙女：这么低年级就可以参加演出了吗？想必很优秀哈哈
陈大仙：没有的，我们大一新生都能上舞台
仙女：很好啊，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陈大仙：你也读尼采吗？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后面一句……
“后……后面一句？”我递回了手机，不知所云 。
“我也是说啊，”陈大仙非常委屈，“我还来不及查，她就给说出来了，‘每一个不曾引人发笑的真理，都值得被怀疑 。’她后面停顿了会又说，‘别百度啦，肯定是对的，没蒙你 。’”
太快了，兔起鹘落，胜负已分 。“我当时真的在百度，一时还没找出来，居然已经被识破了 。”陈大仙说着重重拍了下脑门，无奈地笑了 。
从来侃侃而谈的陈大仙，居然被噎得说不出话，可谓棋逢对手 。我渐渐也开始佩服起这位仙女来，也突然理解他桌上借的那么多晦涩难懂的大部头 。而我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真的很努力地在看，之后每天向我分享黑格尔、康德和村上春树 。只是，仙女依然没有主动找过他，大仙也再没有机会找到这类话题的机会 。日子，也就这么硬着头皮向着演出靠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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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结束的夜晚，我正在像往常一样写作业，突然手机振动 。“在吗？来荷塘陪陪我 。”陈楠十点发来语音，声音冰冷了无生气 。
我匆忙赶到荷塘边的长椅上，坐在无言捂着脸的陈楠旁边，忙问他怎么了 。
陈楠坐在长椅的角落，脸朝下、弯腰埋在两只手里，手肘撑着大腿，完全看不见是什么表情 。他的书包和自行车摆在一边，身上的衣服看起来非常干练，似乎是新熨烫过的一样 。陈楠忽然猛地吸了一口气，抬头将眼睛从掩面的手中露出来，空洞呆滞地盯着前方，又重新埋了下去 。“我好傻 。” 陈楠顿了很久，只挤出几个字来 。
原来，仙女是早就脱单了的 。可既然是仙女，自然没换情头，平时的动态里也看不到虐狗，即使偶有同框，也从来没有指名道姓说是男朋友 。一向剔透的大仙从来告诫我女生不会轻易发同框单独合影，但不知道这次自己是相信了什么侥幸 。
演出结束时，陈楠刮着干干净净的胡子、揣着一肚子话正欲上前，却看到一个身材高挑、面容清秀的男生一手递上一杯奶茶，一手搂着肩膀就带着仙女走了，一边走一边还说着 。“干嘛？你这个表演我都看过好多遍了，今天非要叫我过来接你，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喝奶茶请你送一下 。”而后男生就把仙女拉进怀中，推推搡搡地走了 。临走前据陈楠说，仙女头微侧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看了一眼陈楠，又迅速把头转过去了 。
陈楠就在十米之外，如希腊雕像一般静静的看着这全程发生的一切，惨白、伫立、瞳孔无光 。他转身回到观众席，静静的坐着 。观众说说笑笑的散场，周围的暮色也开始四合 。直到所有人都已经全部离开，陈楠环顾了空无一人的观众席，才跌跌撞撞来到荷塘，坐在我面前的长椅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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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怎么就他妈……”不知疲倦跑步的陈楠，坐在操场上向我神采飞扬的陈楠，愤而借书的陈楠，连同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陈楠一起，草草地了结了一个全副武装的战士 。他还未曾开始战斗，却已先无声地毙命于盔甲之中 。
荷塘夏季的荷叶散发出独有的清香，两三丝柳梢拂过，对面的大爷在拿着鱼竿钓鱼，一切静的出奇 。我觉得很不是滋味，想要说些话宽慰大哥，突然，我想起些什么，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其实你看，你收回了真心，也就无所谓她负心 。你从未真正表达，她也本无义务为你隐瞒什么 。你应该庆幸她让你早知道这件事情，否则再拖一会儿，伤害更大 。再说了，说不定回头看来，其实你们不一定适合呢？”
陈楠抬起了头，感觉这些话似乎挺熟悉，低下眼沉默了好久，缓缓说道：“我都懂，我都懂……道理都是我说的，我能不明白吗？但是我，我……”陈楠没说下去了，我拍了拍他示意不必做声 。我们就这样互相靠着，沉默了好久好久 。直到天亮，荷塘渐渐起了鸟鸣 。
几天后，陈楠到图书馆，把看完的好几本厚厚的书还了回去 。
【后记】几个星期后，陈楠终于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气，只不过，看书的习惯养了，改不掉了 。和他一起打完球，我俩靠在篮球架下休息 。
“你说，像我这样的，应该会值得一个很好的人吧 。”陈楠问道，脸朝着西边通红的天 。
【没被追过（我们追过的）】“应该会吧 。”我拿着球，望着西沉的落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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