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电竞少年背向我( 四 )


家庭压力跟封禁一起到来 , 来势汹汹 。 母亲听说小何把打游戏当工作 , 气得不行 。 小何跟我解释 , 他家里一直把“电竞”跟“打游戏”当成一件事 , 这件事又跟“不是正经人”划上等号 。 “他们认为游戏就是电子毒品——当然他们自己不这么说 , 毕竟我爸……”小何说 , “我妈只在乎一件事 , 面子 。 比如说 , 孩子赚了多少钱 。 ”
小何离开家前的最后一个春节 , 母亲跟亲戚们聊着各自的家事 , 别人家的孩子都有个“正经工作” , 无论是在工地、在电子厂 , 还是做着小生意 , 只有何家的孩子一门心思地往“打游戏”的路上走 , 这让母亲觉得没面子 。 她跟儿子吵了一架 , 托亲戚把小何带到湘潭一个工地上“学建筑” 。
被母亲赶出家里 , 小何心里有点火气 。 在工地上 , 他负责当测量员 , 校准仪表、帮师傅拿器材 , 要求7天速成 。 学了7天 , 干了半个月 , 小何觉得不靠谱:“速成的东西怎么行呢?”后来跟师傅吵了一架 , 拎着包走了 , 没拿工资 。
挣不到钱 , 小何不敢回家 , 只能偷偷回来住在发小家里 。 发小家倒是不排斥小何 , 供他吃住 , 但纸里包不住火 , 几个月后还是被发现了 。 母亲把小何拎回去 , 骂得很难听 。 过不了几天 , 托另一个亲戚给他“骗”到了惠州附近的工厂上班 , 拧螺丝 。 这份工作持续了一年 。
工厂需要一直运作 , 厂里的工时分白班和夜班 , “如果你托关系 , 就能一直上白班” 。 小何没路子 , 时而上白班 , 时而上夜班 , 生物钟紊乱 。 “已经没什么心情了 , 不是说没有打游戏的心情 , 就是没有心情 。 ”他说 , “醒来就是打螺丝 , 打完就睡 , 睡醒了再打螺丝 。 老板让干就不能停下 , 像个机器人 。 ”那一年 , 他没碰过一款游戏 。 因为介绍小何进厂 , 亲戚拿到了1500元好处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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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何从小就没几个朋友 , 长大了也不多 , 人际关系让他头疼 。 深圳是一座快节奏的城市 , 没有地方给人放松 , 人们紧绷着 , 来去匆匆 。 “很难接触到人 , ”他说 , “同事、客人 , 没了 。 ”有话只能跟网友说 。 小何时常会陷入孤独里 , 他觉得需要找人静下来谈谈心 , 跟游戏好友说不太合适 , 大伙儿咋咋唬唬的 , 嘴还没张开 , 谈心就结束了 。
即便如此 , 小何依旧珍重网友们的感情 。 每周一天的休息日 , 他最常做的就是跟网友们打《Apex英雄》 。 曾经驰骋在“CS”和“彩虹六号”高端局里的小何已经成了一个普通玩家 , 帮朋友补补位 , “当工具人” , 这是他离家5年间唯一的消遣 。
同事们偶尔喊他一起去KTV 。 想找的话 , 深圳也有不少娱乐场所 , 酒吧、夜店 , 小何没去过 , 包括KTV 。 久而久之 , 同事们也不再喊他了 。 理发店的员工们来自不同的地方 , 年龄相仿但性格迥异 , 大家的关系说远不远 , 说近不近 。 大多数时候 , 小何还是一个独行客 。
少年|电竞少年背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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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的夜晚 , 高楼里的人正在加班
小何不太爱说话 , 声音有点小 , 跟块头不成正比 , 社交能力还不如声音大 。 他最好的朋友是老家的发小 , 发小初中毕业后辍学在家当游戏陪玩 , 专接女客户单 , 按小何的意思 , 就是“陪富婆打游戏” 。 陪高兴了 , 一次赚几千块 , 玩一阵歇一阵 。 小何很羡慕 , 却没有过加入的念头 , 说到陪玩 , 他一边乐一边摇头 , 眯着眼睛 , 抹抹汗:“我不是干这个的料 。 ”
而后是长久的沉默 。
我和小何往远方眺望 , 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 远方似乎有成簇的高楼 , 我说 , 这可能是腾讯的大厦 。 往另一边看则是海 。 小何说 , 如果当年去读了高中 , 现在可能要上大学 , 20岁 , 也许准备开始考研 。 毕了业 , 在高楼里工作 。 而现在我们站在平地上 , 望着不知是哪的方向 。 深圳很热 , 34度 , 突然下了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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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深圳之后 , 小何就不怎么想打职业电竞了 。 或者说 , 他逐渐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 跑跑步 , 打打“Apex” , 休息时间很快过去 。
安顿下来没有太久 , 各地开始组织《彩虹六号:围攻》的高校联赛 , 小何没太在乎 。 一方面是潜心学习美发 , 也因为自己不是“高校”学生而故意忽略 。 没想到几周过去 , 有个外地朋友带队打进了深圳赛区线下赛 , 有个人来不了 , 于是拉上本地的小何救场 。
赛场设在网吧 。 虽然小何在网吧长大 , 但来参加电竞比赛还是头一回 。 “线下赛真好 , ”他停顿了一下 , “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