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电竞少年背向我( 三 )


这个选择是他自己做的 , 在15岁的夏天 。
母亲没有反对 , 她觉得“中专出来挣钱正好” , 父亲从看守所被放回家 , 变得唯唯诺诺 , 没个主意 。 去中专报到当天 , 他没找到兄弟在哪个班 , 而且再也没找到过 。 兄弟没去学校报道 , 小何被困在了中专里 。 那时候 , 他不觉得这是件太重要的事 , 他只觉得遗憾 。
中专的日子不算太久 , 小何的学生时代很快过去了 。 第一个学期 , 学校教架设虚拟机 , 小何全都会 。 父亲开网吧、修电脑 , 耳濡目染 , 装个虚拟机 , 抬手就来 。 领先于进度没把小何变成一个优等生 , 他觉得会的课还要再听一遍 , 没劲 , 不如逃课出去泡网吧 , 结果一去再也没回来 。
那是小何对家庭认知最稀薄的时候 。 母亲频繁出入麻将馆;父亲隔一段时间“进去”一次 , 直到被强制戒毒中心收容;自己流连在网吧 , 过着及时行乐的日子 。 偶尔的团聚时刻 , 父母总是吵架 , 声音在小何的脑子里钻洞、打结 , 一旦受不了了 , 就揣上身份证去网吧包夜 , 玩《CS:GO》 , 只有在电子游戏里 , 他才能短暂地做回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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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了那些东西之后 , 父亲变化很大 。 小何觉得父亲变得陌生、空洞 。 自家的网吧关门后 , 小何偷过一次家里的钱 , 跑到别的网吧玩 。 被父亲发现 , 捆起来吊在窗框上 , 像一块巨大的腊肉 。 小何不明白父亲为何要这么做 , 他对毒品毫无概念 , 但家人的变化是实在的 。
过了3个小时 , 小何不再叫嚷 , 停止哭泣 。 母亲觉得他要死了 , 放下绳子探探鼻息 。 小何命大 , 缓过来了 。 他觉得就算死了 , 父母也不会有多少愧疚 。
小何说 , 一路长大 , 觉得大人们都不靠谱 , 尤其是家里的亲戚 。 他自己找了路子 , 跑到深圳学美容美发 , “为了离家远一点” 。
深圳距离郴州375公里 , 不算太远 , 但足够了 。 小何觉得 , 能来大城市拼搏一下 , 比待在老家好得多 。 去深圳前 , 他也想过回去念书 。 17岁多 , 不到18 , 正是一般人进大学的年龄 。 没敢想本科 , 读个大专然后去当兵 , 是他短暂的幻梦 。 母亲则对一切需要“拼一把”的事不感兴趣 。 “去打工 。 ”她说 。 小何顺从了 。
电竞本该是让小何越过南岭的路 。 最近一个10年 , 不少人因为电竞走出家乡 , 前往大城市发展 。 与进厂、搬器材、拧螺丝相比——对一个有游戏天赋的人来说 , 电竞显得合适得多 。 但略显尴尬的是 , 由于收入的不确定性 , 以及与游戏相关的特殊性 , 在大部分地区 , 电竞仍然是一个不被大众承认的行业 。
随着电竞成为亚运会正式项目 , 它获得了一些承认 , 但这个过程仍然是缓慢而粘滞的 。 也许未来的某一个时刻 , 电竞会成为父母家人眼里“正常”的工作 , 这可能会经历一代甚至更多代人的努力最终实现 , 可不管未来怎样 , 它不属于今天的小何 。
少年|电竞少年背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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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亚运会公布了8个电子竞技项目
与拒绝电竞的决绝态度相对应的 , 是母亲对其他事情的放任 , 包括放弃读高中 。 很多事需要小何自己判断 , 如今他遗憾“没去读高中” , 做出决定的时候只有15岁 。 小何的前20年生活有无数岔路口 , 有些需要自己选 , 另一些被凶猛地扭断 。 我问他 , 后悔吗?
“那又怎么办呢?”他说 。
理发店的顾客形形色色 , 有个孩子不守规矩 , 哭嚷着管父母要手机 , 在地上打滚、嚎叫 , 满身都是碎发 。 小何很生气 , 又不好明说 。 过一会回想起来 , 不知道刚才为什么生气 。 羡慕还是悲伤 , 自己也说不清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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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彩虹六号”职业选手和美发 , 小何还做过很多别的 , 即便他才20岁不到 。 时间在小何身上流逝 , 把他从一个地方带到另一个地方 , 却又不告诉他终将流向何方 。 当职业选手失败后 , 小何决定试试直播 , 起码跟电竞有点关系 , 他的偶像“菠萝”也是主播出身 。
如果你在2014年开始直播 , 很好 。 2016年 , 一般好 。 到了2018年 , 直播的风口逐渐过去了 , 成功变得有点难 。 以小何的交际能力 , 似乎不太容易靠直播养活自己 。
在自身原因之外 , 还有些不可抗力 。 2018年5月底 , 《彩虹六号:围攻》的直播突然被封禁 , 直播平台上的分区也被移除 , 玩家也很茫然 ,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这显然对项目的电竞前景产生了影响 , 没人愿意把自己的未来押在一个不知道哪天就会被封的游戏上 。 树倒猢狲散 , 小何的直播首当其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