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珺童话】北洋舰船为何去长崎油修?( 九 )


12 , 马先生说:“就算日人上舰果然一无所获 , 也不等于制造机会让日人上舰者没有愚笨误国之失 。 抢劫银行 , 却拿不到钱 , 并不等于无罪 , 这道理是一样的 。 ”[89]抢劫未遂当然是犯罪 , 这毫无错误 。 但需要请教马先生的是 , 抢劫者抢到了钱 , 被抢劫的银行难道能够因为开办银行(“制造机会”)而有罪吗?储户会因为到银行存款(“制造机会”)而有罪吗?
13 , 对于“孙先生所提出的友善问题” , 马先生在“敬答”中认为:“国与国之间的友善程度是比较性的 , 如果要求达到‘极友善’的境界才足信赖 , 恐怕遍查人类历史也找不到几个大家公认的例子 。 ”[90]其实 , “友善问题”是马先生提出来的 , “极友善”这个标准也是马先生在“新探”一文中制定的:“舰只进入外国船坞维修 , 一切明露 , 连舰底都展示出来 , 还有什么秘密可言!除非是极友善 , 经常互通军秘的国家(如19世纪末期以来的英美) , 此类事之应尽量避免 , 不待细表 。 ”[91]恳请马先生行文前先把自己的论文读清楚再来批评 , 否则未阅过马先生大作原文的读者 , 会以为孙先生又发明了一个什么“糊涂得不值一笑”的错误了 。
七、简短的结语
“分析问题只管看中国的情形 , 而不顾忌国际层面”[92] , 错;反之 , 亦错 。 从世界角度研究中国历史是必要的(这个世界当然包括了中国) , 但忽略从中国角度研究中国历史也是不正确的 , 对某个中国历史人物、事件的评价 , 不能脱离当时中国的时代背景和社会背景 , 更不能脱离中国的当时国情 , 若不从中国当时的现实出发 , 不会有正确的结论 。 这是我和马幼垣先生观点分歧所在 , 也是展开讨论的意义之所在 。
李鸿章自非完人 , 高位盛名之下 , 更难免会被人说东道西 , 但他毕竟属于“不废江河万古流”的一类 。 北洋海军的诞生和发展 , 几乎完全靠李鸿章一个人独自的持续十几年的不断努力[93] 。 李鸿章所面对的任务 , 不仅是事务性的重重困难 , 还要抵挡来自各方顽固守旧势力的责难和制肘 。 腐朽没落的清政府处处充满了官僚主义的陋习 , 地方保护势力的切割和派系的明争暗斗 , 李鸿章遭遇的是常人特别是今天的人们难以想象的困难 。 总之 , 晚清政治环境的恶劣 , 工业、科技、人才、财政等等方面 , 实在不具备支撑一支近代海军的条件(马先生对此大惑不解 , 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中国的国营机构却满足不了自己海军的眼前需要”而日本的私营业体却能[94]) 。 在这种环境下 , 评价李鸿章 , 不应理想化、而应从当时国际国内的整个背景作出评判;这个道理 , 同样适用于丁汝昌诸人 。
治史者主观的价值观念 , 必然会影响到其对历史人物、事件的评价 , 区分在于故意还是不自觉为之 。 若故意为之 , 即马先生所谓“随意加入情绪”[95] , 则不可避免地表现在曲解史料和先入为主地预设前提 。 历史研究既是存疑责难的工作 , 也强调理解之同情 , 区别仅在于寻觅真相还是故意攻击逝人 。 马先生显然是要将我打入所谓的“护李拥丁”者流 , 无论褒贬我皆不能接受 。 我早已声明过:“对于历史人物、事件的评价必须建立在坚实的史料基础之上” , 任何预设前提、曲解史料的行为和无根之论 , 都是我坚决反对的 。
马先生认为李鸿章、丁汝昌们愚笨之极 , 我也以为李、丁的确“愚” , 但他们之“愚”在愚忠 。 长期以来 , 李鸿章被人描绘成大卖国贼 , 这在一个时期成为学界根深蒂固的共识 。 其实 , 李鸿章何来卖国的理由 , 他真的不过是满清王朝的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 。 李鸿章、丁汝昌们苦心竭力地扶持的 , 是一个腐朽没落的王朝 。 我们没有理由要求他们是陈胜、吴广 , 人人都是革命家 , 都如李逵般地随时喊“杀去东京夺了鸟位”(马先生对此最为熟悉) , 不现实也无可能 。 这是政治层面的问题 , 不在我和马先生讨论的范围 , 故简而言之 。 但若不站在这样的生存环境 , 去理解李鸿章、丁汝昌的浮沉 , 去理解北洋海军的生灭 , 是不会得出正确结论的 。
以今天人的眼光看 , 李鸿章、丁汝昌们的一些行为的确费解(如他们不懂英文 , 买错舰 , 不会造坞 , 等等) , 甚至可谓之为“笨” , 尤其与今天的某些教授比 , 更是“笨”到透顶 。 但在当时 , 他们是拔萃者、佼佼者 , 他们在国内战争中 , 都曾有过辉煌 , 但面对西方近代文明的压逼 , 则无不左支右绌 , 这显然已经不是他们个人品德和能力的问题了 。 我们看古人逝者 , 需要心平气和地看 , 一激动(即马先生之所谓“随意加入情绪”)便会丧失理智的思考和判断 。 在晚清那个黑暗的社会环境、政治背景下 , 即使伊东佑亨、东乡平八郎来干北洋海军提督 , 他们能有作为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 他们恐怕连生存的机会都不会有 。 请马先生平心静气地想一想吧 ,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政权呀!看不到路途的崎岖坎坷、气候环境的恶劣复杂 , 却一味指责跋涉者走得踉跄 , 这不是治史者应有的态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