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最温暖的一道菜:团圆杂烩

冬天里最温暖的一道菜:团圆杂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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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张京京

我家在陕西汉中城固县。央视在前段时间播放了《中国影像方志》,其中有一期,讲的就是它,出使西域的张骞和我,就出生在这里。

在我家乡有一种特别的汤菜,叫做原公杂烩。原公是一个镇名,此杂烩源于此而得其名。记忆中我吃过的次数不多,在年轻人那被火锅、烧烤、炸鸡占领的口腔里,这种纯粹的本土的食物已经很难再有一席之地。

杂烩在本地是一种很俗很亲民的汤菜,并没有电视上说得那么高端。在我印象里,它常见于农村的土席,在我小时候,就被住在城里的外婆带到农村老家去,参加诸如婚嫁一类的宴席。席上,吃完前面的干切牛肉、凉拌皮蛋、卤大鸡腿、大猪肘子一类的东西,吃得满院子的宾客满嘴油腻,桌子底下在人们双腿之间游走寻觅骨头嚼的黄狗也惬意。这个时候,有眼色的主家就会把温热的杂烩适时地端上来。

杂烩汤稍酸,猪骨熬制,讲求清汤清水不见浑浊,所以养胃、解腻。汤盆里装的是鸡脯丸子、小酥肉、滑肉、鹌鹑蛋、嫩豆腐、粉条块,木耳,蛋皮等食材,突出一个“杂”,也正是因为什么食材都有,又是在整个家族、谱系、村落的人都聚在一起的时候才吃杂烩,所以杂烩又被叫做“全家福”。杂烩的另外一个特色,其中的鸡脯丸子,被匠心地用纯天然的食用色素(荠菜汁、油菜花汁)染成五颜六色,和别的食材搭配在一起,煞是好看。红的红艳,绿的青翠,黄的软嫩,白的雪白,这是一种农村人的审美,一种田园式的精致。

杂烩汤一上,就意味着宴席接近尾声了。年轻后生们和黝黑的中年汉子们不屑于吃这种酸酸的、五颜六色、软塌塌的食物,一边抽烟,一边就着油炸花生米喝酒,被一些粗俗的笑话抖出大笑,聊到生计时在桌子上闷闷地弹烟灰。这时候,老人、妇女和孩子就成了吃杂烩的主力。杂烩能满足所有人的需要,老人们喜吃豆腐、滑肉、木耳,妇女偏爱丸子、小酥肉,而孩子们则更喜欢鹌鹑蛋和带颜色的鸡脯丸子,或者蛋皮这样的,不顶饿但是吃着好玩的东西。我小时候胖,喜欢吃,来者不拒,所以杂烩的滋味都略知一二。

长大后,基本就没有再吃过杂烩了,一方面是我在城市念书,另一方面是,我前面已经说过了,哪个年轻人,愿意搁着火锅、烧烤不吃,啤酒、饮料不喝,去碰那清汤寡水的杂烩呢?不知不觉,杂烩就在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

2016年深秋的一天,我放学回家惊闻噩耗——我的舅爷因心肌梗塞去世了。我的外婆悲痛万分,那是她最后一个亲哥哥,也是她在农村老家的最后一个亲人。我当时面临高考,学业紧张,就没有去农村给舅爷送葬,我那时也没有意识到,朴实的大嗓门的舅爷去世后,我这一代人,与农村的最后一点联系也被切断了,从此关于农村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上大学走了之后,我突然变成了一个恋家的孩子。我每周六中午都会按时给外婆打电话,问她在做什么,只要听到她说她在散步,她在超市买菜,她在和别人打扑克,她在晒太阳,我就很高兴。

上学离家远,以后毕业工作了怕是也难常回家看看。我在上学期间攒了些钱,放暑假回去的时候,我说我要用我的钱请我母亲和外婆在外吃饭(可怜我父亲还在外地工作不能回来),我掏出手机,问外婆想吃什么,火锅太辣她吃不了,招牌中餐动辄三四百她又觉得太贵。最后我偶然找到一家有杂烩的店,我说有优惠券不贵,她才欣然同意。

坐在店里,面前是我母亲和外婆,服务员扫了手机码上了菜,无非是一盆杂烩,一盘回锅肉,一盘家常豆腐,一盘手撕包菜。我母亲尝了尝说味道很正,外婆很高兴地拿起勺子,就像我小时候那样,给我舀蛋和酥肉。虽然周围都是衣冠楚楚安安静静的食客,但我好像又回到了记忆里的那个,粗糙的,热闹的,人声鼎沸的宴席现场。

自从舅爷去世,外婆再也没回过农村,更不要再提吃碗意味着“团圆”的杂烩了。饭桌上,隔着杂烩汤氤氲的热气,我看到外婆微笑地看着我。我心里有些难过,这十几年她衰老了不少,同时我心里又觉得欢喜——我懂得尽孝的时候,她还在,还很健康。

在返回学校的前几天,我又带着外婆吃了好几次杂烩。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她拘谨得像个小孩子,她怕我花钱,我说,一大盆杂烩才二十五,南京那些高档餐厅,中份盖浇饭都要五十八,她不相信地瞪大眼睛,连忙说,还是杂烩好,杂烩好。

在家乡被儿女牵扯着度过了大半生,极怕晕车的外婆,没有出过市。祖国东南西北的美食,我都可以去吃,她可能不能去。但今年年底,西成高铁开通了,又好又快又稳当,我在电话里兴奋地通知全家人,寒假我们全家坐高铁去旅游。等我回家来,一起吃碗团圆的杂烩,然后我们就出发。

冬天里最温暖的一道菜:团圆杂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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