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g|「机器人」能进化成充满爱的机器吗?( 三 )


在研究团队演奏摇滚乐时,Cog还能在军鼓上敲上不错的节奏。有时候,这台机器人还会表现出一点“急智”——它的新动作似乎确实是从日常行为中自发进化而来。有一天,Brooks带的一名在读研究生Cynthia Breazeal摇晃着一块白板擦,Cog伸手摸了摸。Breazeal被逗笑了,于是又重复了一遍;而Cog再次去摸板擦,就好像这是一种小游戏。Brooks惊呆了,机器人似乎意识到了轮流行动的含义,而这绝对是人为编程中从未涉及过的。Breazeal也参与了设计工作,所以她也清楚Cog的行为意味着什么。正如Brooks所说,“Cog有时候会做出超出当前状况的行动。”学生们不对Cog设限,Cog也回报以超出预期的反应。“至少目前来看,Cog确实能够表现出比其最初设计更高的行为水平。”
Brooks知道,当我们被迫与物体进行社交互动时,往往会倾向于将对方“人格化”。事实上他认为,智能只存在于我们在观察实体与周边环境互动时所感知到的微妙关联。他写道,“也可以说,智能只存在于观察者的眼中。”随着时间推移,他猜测系统会变得越来越复杂,它们不仅会进化出智能、还会进化出意识。意识并不是大脑中的某种物质,而是产生自主体与世界之间的复杂关系。意识可以说是玄而又玄的炼金术、可以说有一部分源自幻觉,但同时也是一种协同努力,旨在消除自我与他人之间的标准界限。正如Brooks所说,“思想和意识无法被编入程序,它们只会自行涌现。”
这听起来是在胡说八道,但一切创造性的事业在某种程度上都植根于创造者眼中仍然神秘难测的特定过程。艺术家们早就意识到这是一项难以捉摸的工作,他们也想尽办法体会那股似乎来自本体之外的宏大力量。哲学家Gillian Rose曾将写作活动描述为“纪律与奇迹的结合,即使纸上的内容完全来自我们无法掌控的领域,它也应该允许我们掌控一切。”我在自己的工作中也经常遇到这种奇怪的现象。我总是带着愿景跟计划坐在办公桌前,但经常有那么一瞬间,手头的工作会自己动起来、引导着我为它制定规则。这些话语、内容似乎有自己的生命,以至于我在完成之后也很难解释这一切是怎么做到的。作家们也常常带着惊奇与敬畏来讨论这样的经历,而我自己更多是对此保持警惕。我不知道对于艺术家或者其他创造者来说,这种具有强烈“越界感”的体验到底是不是好事。即使其中介入的只是物理定律或者是某些无意识机制,但正如Rose所言,“如果引发之力来自无法控制的领域”,创造者又如何判断自己的作品到底是在趋近预设目标、还是在偏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不久之后,我们园区的送餐机器人确实在假日期间被部署到位了。有个没回家的朋友告诉我,这些机器人在空荡荡的大学人行道上漫游了几个礼拜,通过与环境的反复交互,学会了如何导航。这位朋友在湖边的一栋建筑里工作,他经常从办公室的窗户向外看,能望见它们正在楼下快速移动。有一次,他还看到机器人们全都聚焦在校园广场的中央。“它们好像在组织某种研讨会”,互相传达危险信息,以帮助更多同伴适应环境中的新挑战。于是校内最大的一栋建筑在春季开始施工时,消息很快传遍了机器人家族——或者用本地一份报纸的说法,“机器人重新绘制了路线并「告知」其他同伴。”
一天,我从图书馆出来走上回家的路。当时是傍晚,下午最后一节课刚刚结束,人行道上挤满了学生。我和其他几十个人一起等着穿过主干道——这是一条繁忙的四车道,把整个校园切割了开来。再往前走还有另外一条人行横道,而且这里没有灯。这里的十字路口相当危险,特别是在晚上,总会有学生在最后一秒堪堪避过迎面而来的车流。等待的时候,我发现很多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那边的人行道上。我顺着方向望过去,看到拐角处有一台送货机器人,可怜、弱小又无助。它总想过马路,但每次慢慢驶入人行横道时都会感受到汽车靠近,于是只能退回安全位置。人群里发出了关切的低语声。“你能行!”有人在街对面给它加油。这时候,人行道那边也有人开始驻足关注事态发展。
这时候路上没车了,机器人再次开始向前挪动。已经到了临门一脚的紧要关头,机器人却仍在试探性地移动。学生们开始大喊:“快,快,快!”神奇的是,机器人仿佛响应了人们的鼓励,飞快穿过了人行横道。在成功避过下一波车流、抵达街道另一边时,整个人群爆发出欢呼声。有人呼喊着机器人是他的英雄,正道的光也照在了大地上。轮到人们过街时,大家仍然兴高采烈、有说有笑。这时候我注意到年轻的人潮中有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女性,她捂着脖子上的围巾、神色愕然。看得出来,她很担心那个小家伙。